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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援建難題之搶救羌文化:負重的文化傳承
來源:南方日報  作者:  時間:2011-04-29 11:11:01

珠海援建的綿虒鎮(zhèn),打造了大禹故里。

鍋莊廣場成為羌族同胞喜愛的一個文化活動場所。

兩名同學在課間練習吹羌笛,吸引了許多同學的圍觀。

廣東在援建時,注重保留羌族文化特色傳承。圖為蘿卜寨的羌族建筑。

  ■題解

  汶川是全國僅有的四個羌族聚居縣之一。地震中,作為“少數(shù)民族中的少數(shù)民族”,有很多羌族人去世和失蹤。文化的載體是人,地震對羌族人民的打擊是不可估量的。

  祭祀神壇被摧毀、重要器具被損壞和丟失,許多傳統(tǒng)技藝瀕臨消亡,傳承后繼乏人,大量有歷史、文化價值的珍貴實物與資料遭到毀棄或流失……

  對于這個“云朵上的民族”,民進中央副主席、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主席馮驥才感嘆:“汶川地震不僅是個體生命的災難,也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文化災難,緊急搶救羌族文化遺產(chǎn)迫在眉睫?!备鼮榫o迫的是,羌族是個只有語言沒有文字的民族,對于民族的記錄,只能通過對老人的口頭語言進行錄音錄像,以記錄歷史傳說。

  這一切,就像一份考卷中的附加題,擺在了廣東援建工作者面前。

  克枯小學校長高炬在汶川生活了30多年,但生平第一次看見羌笛,已經(jīng)是2009年。第一次看著一根竹節(jié)長、管身細的“新玩意”,高炬以為是一雙筷子。

  與他一樣,克枯小學238名學生,幾乎全是羌族,卻也幾乎都不會說羌語。羌笛、羌繡這些對于他和孩子們來說,“就像一門從沒接觸過的外語。”高炬說。

  一年多后,今年四川國際文化旅游節(jié),克枯小學五年級學生王凡緊捏羌笛,略帶羞澀地在中央和四川省領(lǐng)導前演奏,曲終,他贏得了滿堂彩。望著這個曾經(jīng)連羌笛長什么樣都不知道的孩子,高炬激動地撥通了援建人員的電話,“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當廣東援建組進入汶川時,他們面對的是破碎的房屋、毀壞的歷史文物,也面對著對本民族文化日漸疏遠的普通羌族人。文化保存?zhèn)鞒腥蝿?wù)異常艱巨,但留給援建者的時間卻不到3年……

  震后,汶川縣政府通過《汶川縣建立羌族文化保護體系的意見》,提出通過保護體系建設(shè),用3年的時間,初步完成羌族物質(zhì)和非物質(zhì)文化搶救、名錄和研究傳播平臺建設(shè);用5年的時間,初步完成挖掘和傳承機制建設(shè)。

  眼下,距離規(guī)定的時間越來越短,汶川當?shù)馗刹繀s不乏信心。

  當?shù)匚捏w局一位工作人員說,廣東人不但建起了頗具羌族特色的建筑,使看得見的羌文化幾乎出現(xiàn)在每一個角落。更為可貴的是,他們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幫汶川人打下了“看不見的文化”傳承的底子。

  修舊如舊“鑄”文化

  既要建新房,又要建得“有文化”,成為擺在廣東援建者面前的一道關(guān)卡

  地震前,龍溪鄉(xiāng)村民于清和一直經(jīng)營農(nóng)家樂生意?!吧夂玫煤?!每周五預訂電話爆滿”,于清和回憶,當時來的游客很多,停留時間卻不長。很多人和他說,“來一趟只能吃你做的飯,沒別的好耍”。

  生意紅火,于清和并沒有放在心上,但說同樣話的人越來越多,他才意識到,“龍溪旅游缺了點什么”。直到在湛江援建工作組規(guī)劃圖紙上看到羌人谷文化旅游中心、羌文化博物館時,于清和拍著大腿說,“原來旅游可以這樣搞!”

  汶川縣委書記青理東介紹,汶川特大地震后,一些很有羌族特色的房屋被嚴重破壞,甚至成為廢墟,而新建農(nóng)房大量使用磚和鋼筋混凝土結(jié)構(gòu),致使羌族建筑元素在現(xiàn)代建筑上消失。

  這成為擺在廣東援建者面前的一道關(guān)卡:既要建新房,又要建得“有文化”。

  距汶川縣城20分鐘路程的綿虒鎮(zhèn),是一個歷史文化古鎮(zhèn)。史料記載,這里是西羌門戶、大禹王的故鄉(xiāng)。珠海對口援建工作小組組長陳仁福剛到綿虒鎮(zhèn),做的第一件事是看各種版本的汶川縣志,他說,熬了幾天幾夜,就為找縣志對綿虒歷史文化的記載。

  在縣志中受到的教育,陳仁福記了六個字:禹文化、羌文化——— 而這,也直接融入了后來的綿虒鎮(zhèn)重建規(guī)劃設(shè)計。

  在今年4月19日舉辦的“2011中國四川國際文化旅游節(jié)”開幕式上,國家旅游局局長邵琪偉為獲“4A級旅游景區(qū)”榮譽的汶川大禹文化旅游區(qū)授牌,這正是珠海援建組的“神來之筆”。

  “通過挖掘大禹精神和文化,給當?shù)亓粝侣糜钨Y源”,珠海援建組長陳仁福牢牢把握這一主線,他告訴南方日報記者,援建組沒有從援建資金里拿一分錢,通過項目資金置換,利用明確指向旅游方向的捐款,一座極具地方文化特色和觀賞性的地標性建筑,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內(nèi)拔地而起。

  陳仁福說,現(xiàn)在當?shù)卮迕袢遄靼椋骄皡^(qū)散步、郊游;數(shù)不清的途經(jīng)車輛,停車到景區(qū)游覽,就足以證明這并非“形象工程”,而是實實在在的文化工程。

  更讓援建組工作人員高興的是,成為國家4A景區(qū)后,可以預計的景區(qū)門票收入,也將成為珠海為當?shù)貭I造的又一造血源泉。

  鍋莊廣場“跳”出羌文化

  廣州援建了這個占地面積約3700平方米的廣場。羌族同胞自發(fā)到廣場跳羌族的舞蹈——— 鍋莊,成為汶川縣城一道獨特風景線

  震后,世界的目光聚焦汶川,其中又有不少人關(guān)注著蘿卜寨的命運。

  蘿卜寨是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世界上最大、最古老的黃泥羌寨,以“中國第一羌寨”、“朵上的街市,古羌王的遺都”而名滿天下,其獨特的風情對羌文化考古及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意義重大。

  江門援建組工作人員介紹,本著“修舊如舊,尊重原貌”原則,所有修繕都必須在不更改外形的前提下進行,恢復到民居建筑震前狀態(tài),以實現(xiàn)對蘿卜寨民居建筑群及環(huán)境與非物質(zhì)文化遺存的系統(tǒng)保護。

  地震后,如何在安全性和文化原貌之間權(quán)衡成為老寨重建的突出矛盾。

  重建中,援建工作人員為最大程度的確保原有習俗、原有工藝、原有材料,傳統(tǒng)工藝全部人工操作,每個施工小組12人,負責3戶房屋重建,循環(huán)施工,土墻風干期間,可以對另一家進行施工,既保證質(zhì)量又保證重建進度。

  重建的工人,都是援建工作人員和當?shù)馗刹烤x的民間建筑藝人,既要熟悉羌寨傳統(tǒng)夯土建筑工藝,又要了解當?shù)卦械慕ㄖ季?,“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證老寨的原貌恢復質(zhì)量和效果。”江門援建人員說。

  具有民俗特色的鍋莊廣場位于汶川縣城內(nèi)的威州橋頭,廣場核心部分略呈圓形,東面豎立著電視大屏幕。據(jù)汶川縣委工作人員介紹,2008年地震之后,廣州援建了這個占地面積約3700平方米的廣場。不久,羌族同胞自發(fā)到廣場跳羌族的舞蹈———鍋莊。因為效果很好,一些其他民族的群眾也加入其中,跟羌族同胞一起跳,成為汶川縣城一道獨特風景線。

  同樣是廣州援建的布瓦寨,由于擁有黃泥土碉群被譽為“中國最后的黃泥土碉群”。大地震中,3座千年歷史的土碉受損。由于對受損土碉修復非常成功,專家和當?shù)卣ぷ魅藛T曾表示,布瓦寨已經(jīng)準備和其他幾座羌寨“打包”申遺。

  粵汶合力助推羌文化教育

  在援建工作組的支持下,克枯小學又做了件當時轟動全縣的事情,請來75歲高齡的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羌笛傳承人龔代仁到學校擔任羌笛教師

  羌族特色房屋蓋起來了,羌文化博物館剪彩了,“但需要傳承的羌族文化卻已精英化,懂的人逐漸減少。”高炬說。

  余英瓊是龍溪小學羌語教師,地震前,她教語文。而現(xiàn)在,即使成為羌語的專業(yè)教師,她說仍害怕別人讓她“秀”幾句,“因為我自己會的也不多”。

  龍溪小學200多學生全都是羌族,余英瓊告訴南方日報記者,以前外面客人來了,會說羌語的人都不好意思開口,覺得很丟人。

  在學校里,由于羌語語序和普通話完全相反,“以前學校還要求會羌語的孩子盡量說普通話,怕說羌語會影響語文學習”。時間一長,會說羌語的孩子也漸漸淡忘真正的母語。

  汶川的蘿卜寨、布瓦寨、龍溪鄉(xiāng)等地,是為數(shù)不多的羌族文化聚集地,但在這些地方,村民們使用最多的語言是四川話。汶川縣委辦下派威州鎮(zhèn)布瓦村的干部喻定春曾表示,布瓦寨共有500余村民,其中不會說羌語的村民,已經(jīng)達到了九成以上。

  羌族是一個沒有文字、僅有語言的民族,很多專家據(jù)此將羌文化形容成“保留在羌民舌尖上的文化遺跡”。

  地震之后,聯(lián)合國文物保護方面的專家來過,緊急搶救羌碉;文化部的官員也從北京前來汶川,研究羌文化保護事宜;羌民族文化研究專家和羌族聚居區(qū)政府負責人,就羌文化的現(xiàn)狀、搶救和保護的措施以及面臨的問題進行了深入的討論,并發(fā)出了《關(guān)于共同搶救保護羌族文化遺產(chǎn)的倡議》。

  廣東援建工作者不得不面對的現(xiàn)實———懂得羌族語言的人越來越少,精通羌繡、羌笛等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如果重建將文化傳承拒之門外,我們僅僅是一個建筑工,而非一個援建者?!睆V東援建工作組一位干部說。

  “早一天就多一天的希望,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2009年8月,克枯小學新校舍交付使用,肇慶援建工作組組長溫桂安和高炬聊了很多個通宵,最終敲定在克枯小學開設(shè)羌族文化課。

  這對于一個偏遠鄉(xiāng)村的小學校長來說,與其說是教育理念革新,不如說是自己將自己放在火上烤。

  “娃娃們都要考試,成績好才是硬道理?!备呔嬲f,聽說開設(shè)羌文化課,很多家長甚至老師都不理解,“考試又不考這個,學了有什么用?”

  但高炬仍然堅持,他說,以前不知道羌族文化有這么“瀕?!?,現(xiàn)在知道了,如果再不做點什么,有可能會成為歷史的罪人。

  定下來開課后,肇慶援建工作組立即回廣東“化緣”,首筆6700元專項捐助金很快到了高炬手中,他采購了30支羌笛、一大捧羌繡用材,萬事俱備只差教師。

  在援建工作組的支持下,克枯小學又做了件當時轟動全縣的事情,請來75歲高齡的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羌笛傳承人龔代仁到學校擔任羌笛教師。

  在羌族聚居的克枯鄉(xiāng),消失已久的羌笛聲音,終于在地震后又飄蕩在村莊上空。

  張秀英是克枯小學數(shù)學兼羌繡教師,很早以前,她就想教孩子們繡東西。但校長前不久給全校教師算了一筆賬:請專業(yè)教師的錢要從學校每年3萬多元的辦公經(jīng)費中開支,聘請非物質(zhì)文化傳承人,一天教學費為200元,一年算下來要教課一個月,加上來回車費,花費超過1萬元。高炬坦承,援建組在時,工作人員能想辦法幫忙解決一部分資金,“眼看援建組要走了,這些課能開到什么時候,我也沒底”。

  他也沒有坐以待斃,這些專業(yè)教師上課時,除了學生聽,學校里不少語文數(shù)學老師同樣跟著“偷學”,也許有一天,這些老師能一專多能,挑起教授羌族傳統(tǒng)文化重任。

  ■震慟

  羌繡模子被廢墟掩埋

  “汶川大地震造成絕大部分羌族村寨房屋倒塌,文化生態(tài)環(huán)境遭到毀滅性的破壞?!便氪h文體局余梅介紹,地震中,“姜維城古文化遺址”漢代夯土城墻和明代石城墻僅存基礎(chǔ)。羌族的建筑瑰寶———布瓦黃泥群碉3座泥碉僅存三分之一,石碉全部倒塌。

  汶川縣雁門鄉(xiāng)的蘿卜寨地處高山,這里的羌文化在以前沒有受到外來文化的沖擊,基本保持了自己原生聚會的民俗風情。

  在這里,傳統(tǒng)羌房是用黃泥夯成磚砌成的,黃泥拌著碎石、木片、樹枝。時至今日,這樣的羌房已成為羌文化的標本之一,且得到越來越多游客的慕名前來和考古學家的探索。

  地震后,這個有著近四千年歷史的古老羌寨頃刻間變成一片廢墟,全村224戶人家的房屋被夷為平地,村民死傷200余人,失蹤60余人,近千人無家可歸。

  67歲的楊阿婆生于斯,長于斯,她對蘿卜寨特殊羌文化有著很深的感情“羌民族內(nèi)部文化差異很大,蘿卜寨是很多文化的聚合地”,楊阿婆說,寨子里每一座房子都有自己的故事,是很多羌族人對文化的繼承,又增添了很多創(chuàng)新,“每一座都不可復制,沒了就是沒了”。

  地震中,楊阿婆家中珍貴的刺繡、剪紙、對聯(lián),這些看起來不起眼卻充滿羌族特色的“玩意”全部被毀,至今她還無法釋懷———盡管當時家中為數(shù)不多卻是她一生積蓄的現(xiàn)金,同樣被埋在了廢墟下面。

  最讓楊阿婆惋惜的是她“還是姑娘”時學羌繡的圖畫模子,雖然發(fā)黃,卻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憑著記憶,重新畫出來”。

(編輯: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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