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時期，是中國文化最輝煌的時期，也是中國政治走向成熟的試驗期。在這個難得的機遇里，大臣們沒有把君王不得慢待老師，更不得擅自懲罰和殺戮老師等定為行規(guī)，這是先秦時代的大臣們的重要失職，他們也許對得起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君王，但是他們對不起中華民族。習(xí)慣一旦形成，改造起來就會異常艱難。盡管后世的儒家學(xué)者們極盡努力，終于沒有能夠挽回。

　　平王東遷，是一個重要的歷史性事件，此后的中國歷史，進(jìn)入了春秋時代。

　　公元前661年，西周所封的魏國，被晉獻(xiàn)公滅掉了。這個魏國，不是戰(zhàn)國時代的魏國，是與晉國同時存在的周朝分封的小邦國。晉獻(xiàn)公把原屬魏國的領(lǐng)地封給功臣畢萬，稱為魏大夫。魏文侯就是畢萬的后代。

　　晉獻(xiàn)公時代，晉國大肆向外擴張，國力大增，但國內(nèi)卻因繼承權(quán)問題發(fā)生內(nèi)訌。晉獻(xiàn)公的兒子重耳流亡國外，后在一些大臣的擁立下，歸國即位。這位重耳，就是赫赫有名的晉文公，當(dāng)上國君以后不久，就成了繼齊桓公之后的第二位春秋霸主。

　　到了晉昭公時代（前531——前526）以后，晉國權(quán)力下移，范氏、中行氏、智氏、趙氏、韓氏、魏氏，六位大臣控制了整個晉國朝政。六家互相爭權(quán)，角逐激烈，范氏和中行氏，首先被滅掉了。所剩四家，智氏實力最強，智氏驕橫，欺辱三家。晉哀公四年（前453），韓、趙、魏三家忍無可忍，聯(lián)手滅掉了智氏，趙簡子還把智伯的頭顱涂上漆，當(dāng)成酒器飲酒。當(dāng)時參與滅掉智伯的魏室之主是魏桓子，桓子之孫叫魏斯，魏斯就是魏文侯。?

　　魏文侯于公元前445年即位，公元前403年，東周的天子在韓、趙、魏三位晉國大夫的強烈逼迫下，正式承認(rèn)為他們?yōu)橹T侯，韓、趙、魏都成了真正的封建國家，不再是諸侯國之一的晉國的卿室大臣。魏文侯，是戰(zhàn)國時期魏國的真正建立者。

　　公元前376年，韓、趙、魏三家再度聯(lián)手，把他們共同的主子晉靜公給廢掉了。作為西周分封的諸侯，存在了700多年的晉國徹底滅亡，原本的晉國分成了韓、趙、魏三個國家。

　　魏文侯原本也姓姬，是周朝的宗親系統(tǒng)，封于魏氏，名斯，又名都。魏文侯建都城于安邑，在今天陜西省夏縣的西北某處。

　　魏文侯在位時禮賢下士，像對待老師一樣對待孔子的弟子子夏，還有子夏的弟子田子方、段干木等人。魏文侯任用李悝、翟璜為相，樂羊、吳起為將。這些出身于平民和下層的新興小貴族——“士”，在政治、軍事方面均有專長，對于魏國的強盛，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魏文侯使用這些人，拉開了用官僚政治，取代世族政治的序幕。

　　魏文侯時期，變法革新，獎勵耕戰(zhàn)，興修水利，發(fā)展經(jīng)濟(jì)，使得魏國迅速富強起來，同時又抑制趙國，滅掉中山，連敗秦、齊、楚諸國，開拓大片疆土。魏國一下子就成了中原的強國，成為戰(zhàn)國時代第一個雄霸天下的諸侯國。

　　魏文侯死后，其子擊繼位，稱為武侯，之后是惠王。戰(zhàn)國初期的霸主地位，保持了很長時間。

　　魏惠王為了爭奪全國的需要，把都城遷到了大梁，所以歷史上也稱魏國為梁國，魏惠王也被稱作梁惠王。孟子曾經(jīng)到過魏國，勸說梁惠王推行王道政治，惠王雖然沒有接受孟子的主張，但對孟子還是禮數(shù)有加，十分尊重。

　　惠王以后，齊、秦、趙、楚等相繼強大，魏國卻漸漸衰敗下去，但還是堅持到了戰(zhàn)國的最后。公元前225年，最終被秦國滅掉。

　　戰(zhàn)國前期形勢圖（資料圖）

　　魏國在戰(zhàn)國初期近百年的強國地位，是文侯奠定的。從魏文侯的施政方針里，我們現(xiàn)在還可以依稀看到“大國崛起”的明顯印記。

　　魏文侯究竟采取了什么樣的有效措施，使得魏國在戰(zhàn)國之初首先成為霸者的呢？還是讓我們先來看一下《資治通鑒》卷一的記載吧：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為師，每過段干木之廬，必式。四方賢士多歸之。

　　資料圖

　　《通鑒》卷一所載的這段話語，我先給大家略微翻譯一下。就是說魏文侯把孔子的弟子卜子夏，還有子夏的弟子田子方，請到自己的國家中來，以敬師之禮對待他們。同時，每當(dāng)乘車路過賢人段干木家的時候，都要停車、俯身，以示禮敬之意。他的這個做法，感動了人心，很多賢能的人士，就都來到魏國，魏國一時間成了天下人才的匯集地。

　　魏文侯坐的是什么車，肯定不是奔馳，那時候沒有這東西。其實那時也不是坐車，而是站在車上，車前有一橫木，就是上面說的“式”，乘車人用雙手把握著，以免行進(jìn)中搖晃掉下去。那時乘車的都不是一般人，所以都很驕傲。但是魏文侯為了表達(dá)敬賢之意，往往停車俯身，受尊敬的人自然感動,有才德的人聽了，也都很羨慕，希望得到這樣的禮遇。于是，很多有才能的人就都跑到魏國去了。

　　在一個國家里，如果人才濟(jì)濟(jì)，而這個國家卻不強盛，這是不大可能的。魏文侯首先揭開了戰(zhàn)國時代人才爭奪戰(zhàn)的序幕，并為各國重視使用人才樹立了典范。

　　但是，光有人才不行，還必須充分了解每位人才的才干類型，把他們都放到相應(yīng)的崗位上去，才能發(fā)揮人才應(yīng)有的效用。如果用人不當(dāng)，非要讓賣茶雞蛋的去防治禽流感，讓善使青龍刀的人去研制鑄刀法，看似相應(yīng)，實則不相干。更不可以讓學(xué)者去種地、讓將軍去抓小偷，讓宰相去斷盜竊案件。人才的使用，要合乎他的才能特點，魏文侯在這一點上非常杰出。人才到了他的手上，都能得到適合于自己特長發(fā)揮的職位，這樣才能才盡其才。

　　尊重人才這句話，同學(xué)們可能天天聽說，但是卻沒有天天看到，甚至是天天看不到。尊重人才不僅是態(tài)度問題，也絕不僅止是給他相應(yīng)的待遇問題。最關(guān)鍵的環(huán)節(jié)，還在于要讓他有發(fā)揮自己特殊才能的位置，還要為他提供順暢發(fā)揮才能的外在條件。否則，把他們都招到自己身邊，放在倉庫里，他們會感到憋悶、壓抑。他們的才能發(fā)揮不出來，等于沒有才能。浪費感情是可憐的，浪費資源是可恥的，浪費人才則是可惜的。魏文侯把來到魏國境內(nèi)的人才，都派到了適合的用場上，使他們各展神通，想讓魏國不強大，都沒有可能了。

　　卜商（字子夏）

　　但是我在這里必須提醒同學(xué)一點，用人雖講實效，但卻不能太功利。比如卜子夏，他到魏國的時候，年紀(jì)已經(jīng)很大，他還能干什么？按照司馬遷在《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中的記載，子夏本名卜商，字子夏，比孔子小44歲?？鬃由诩o(jì)元前551年，如此則子夏生在紀(jì)元前507年。魏文侯執(zhí)政期為紀(jì)元前445，到紀(jì)元前396年。就算魏文侯在執(zhí)政十五年后，即前430年招攬子夏前來，那么子夏也已經(jīng)快80歲了。魏文侯為什么要請來這樣一位老朽，僅僅是用作誘餌來垂釣天下的英雄豪俊，或者那里當(dāng)花瓶，用以裝點自己的門面，以示自己有尊師重教之德嗎？我想不是的。沒有一個真正講究實際的人，會禮聘一個80歲的老太太，既非媽又非妻的在那兒空放著，以博取世俗社會“尊重婦女”的虛美贊譽。魏文侯不是一個圖虛名的人，否則魏國也不會真正強大起來。那么他迎請子夏來做什么呢？

　　子夏在魏文侯的時代，可能是孔門弟子中僅存的人了，至少是僅存者中，孔門學(xué)說的當(dāng)然權(quán)威性人物。這個地位和身份太重要了。一是他的身份本來就值得極度的尊重；同時，他的學(xué)問和思想隨時可用來顧問。最重要的，還是子夏的到來，把當(dāng)時全國文化的重心，從東方的魯國等地移到了西邊的魏國，使魏國很快成了全國文化的中心，成了全國最先進(jìn)文化的代表。

　　這種文化的軟環(huán)境，極容易被功利心強的執(zhí)政者所忽視，但他們并不知道，這個軟環(huán)境往往更重要。它既綿長又久遠(yuǎn)，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長盛不衰的根本土壤。沒有這樣的土壤，就算有幾個像樣的人才，也只能收到一時的功效，人才死了或者走了，國家就沒有了指望和依靠。吳起在魏武侯之初就離開了魏國，但是魏國并沒有很快就衰落下去。就是因為人才受到重視和重用，受到尊敬、尊重甚至尊崇的軟環(huán)境，在魏國已經(jīng)營造完成，一時半會兒不會輕易消散。

　　近代時期，中國雖經(jīng)西方列強瓜分豆剖，但最終還是沒有滅亡，靠的是什么？是科學(xué)技術(shù)嗎？是一時間有人才嗎？不是，這兩項恰恰是當(dāng)時最匱乏的。那到底靠的是什么呢？靠的是文化，雖遭受嚴(yán)重摧殘，但卻不能從根本上消逝的文化。以儒家為象征的中國文化，拯救了中國的命運。文化的軟環(huán)境，會不斷地滋生出新的要素，這棵文化老樹生機未竭，中國雖受挫折，但最終還是挺過來了。魏文侯雖然不一定深通這一點，但他知道文化軟環(huán)境在移風(fēng)易俗、培養(yǎng)造就人才方面的極端重要性。所以，在魏國的各色各樣的高等級人才中，子夏雖沒有派上具體的用場，但卻最受尊重，地位最高，他只要講學(xué)甚至只要行走在魏國里，魏國就會有人望，魏國的風(fēng)俗就會改變，魏國的民風(fēng)就會純樸、務(wù)實、堂正。這就是德高望重的大文化學(xué)者的重要作用，這種作用是任何專業(yè)人才——包括科學(xué)家、發(fā)明家、軍事家、政治家、經(jīng)濟(jì)學(xué)家和藝術(shù)家之類，無法比擬，也無法替代的。

　　先秦時期，是中國文化最輝煌的時期，也是中國政治走向成熟的試驗期。在這個難得的機遇里，大臣們沒有把君王不得慢待老師，更不得擅自懲罰和殺戮老師等定為行規(guī)，這是先秦時代的大臣們的重要失職，他們也許對得起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君王，但是他們對不起中華民族。習(xí)慣一旦形成，改造起來就會異常艱難。盡管后世的儒家學(xué)者們極盡努力，終于沒有能夠挽回。

　　下面我們再來看一看魏文侯使用人才的具體情況，也借此了解一下魏國的君臣關(guān)系和當(dāng)時魏國的社會風(fēng)氣。

　　使樂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擊。文侯問于群臣曰：“我何如主？”皆曰：“仁君。”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謂仁君？”文侯怒，任座趨出。次問翟璜，對曰：“仁君也?！蔽暮钤唬骸昂我灾?？”對曰：“臣聞君仁則臣直。向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文侯悅，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親下堂迎之，以為上客。（《資治通鑒》卷一）

　　這則故事是圍繞“中山”國的破滅和把所得的“中山”之地封給誰而展開的。

　　魏文侯任命樂羊為將，滅掉了中山國，遂將所得之地封賞給了自己的兒子“擊”。這個“擊”，就是后來的魏武侯。他就這個事情問臣下們說：“你們覺得我是個怎么樣的君主呢？”大家都說他是仁君，這正是他想聽到的。但是有一個叫任座的人卻說他不算什么仁君。理由是他沒有把中山封給他的弟弟，而是封給了他的兒子。在家族中，對兒子太好是自私，對兄弟好，才是公道。任座觸怒了魏文侯，文侯大怒，任座只得慌急地離開了。文侯緊著又問翟璜：“我是個怎樣的君主？”翟璜說：“您是仁君?！蔽暮罱又鴨柕溃骸澳銘{什么說我是仁君？”那意思是說，為什么任座說我不是仁君？翟璜順勢說道：“我聽說君主要是有仁德，臣下就能正直敢言。剛才我聽到任座的直言，所以才知道您是真正的仁君?！蔽何暮盥犃艘院蠓浅８吲d，就讓翟璜把任座叫了回來，還親自離座，到廳堂外面去迎接任座，將任座當(dāng)成最上等的臣賓。

　　這則歷史故事的大略就是這樣的，但是這個簡單的故事卻蘊含了深刻的道理。任座敢于直言不諱，確實說明魏文侯對待臣下并不十分兇暴，否則任座可能真不敢捅他的肺管子。魏文侯如果沒有向往仁德的心腸，任座也沒有必要跟他說。翟璜雖然很會說話，但不是為了不得罪魏文侯，而是借此機會誘導(dǎo)魏文侯，使他的心胸更加寬厚。文侯本人也是知錯即改，著實可愛。當(dāng)然，這些還都僅止是表面的，背后還有更深刻的東西：權(quán)力并不是用來嚇唬人，使人唯唯諾諾，不敢講真話。善用權(quán)力的人，不借助權(quán)力以呈自己的威風(fēng)。而自己的威信，恰好是在不輕易濫用權(quán)力的過程中，慢慢樹立起來的。濫用權(quán)力的人，從來不會有真正的威信，也許正是因為沒有真正的威信，才不得已而濫用權(quán)力，以達(dá)到狐假虎威的客觀效果。以為擁有了權(quán)力，就擁有了一切的人，只會因為擁有權(quán)力而損害自己的聲譽，除了利益之外，并不能給自己帶來尊嚴(yán)和尊重。

　　各位看看，人家的君臣關(guān)系多令人羨慕哇！在那樣的朝廷里效力，心里想不愉快都不能。

　　我們再來看一則故事：

　　文侯謂李克曰：“先生嘗有言曰：‘家貧思良妻，國亂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則璜，二子何如？”對曰：“卑不謀尊，疏不謀戚。臣在闕門之外，不敢當(dāng)命?！蔽暮钤唬骸跋壬R事勿讓?！笨嗽唬骸熬ゲ旃室?。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達(dá)，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崩羁顺?，見翟璜。翟璜曰：“今者聞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誰為之？”克曰：“魏成?！钡澡奕蛔魃唬骸拔骱邮貐瞧?，臣所進(jìn)也；君內(nèi)以鄴為憂，臣進(jìn)西門豹；君欲伐中山，臣進(jìn)樂羊；中山已拔，無使守之，臣進(jìn)先生；君之子無傅，臣進(jìn)屈侯鮒。以耳目之所睹記，臣何負(fù)于魏成？”李克曰：“子言克于子之君者，豈將比周以求大官哉？君問相于克，克之對如是。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祿千鐘，什九在外，什一在內(nèi)，是以東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師之；子所進(jìn)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惡得與魏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對，愿卒為弟子?！?（《資治通鑒》卷一）

　　魏文侯要在魏成和翟璜中間，選一個人出來當(dāng)宰相，一時決定不了，于是就問李克誰更合適。李克說：“地位低下的人，不參與高官大爵的任免；關(guān)系疏遠(yuǎn)的人，不介入關(guān)系親密者之間的關(guān)系。我是一個京外官員，不應(yīng)當(dāng)直接參與這樣重大的國策問題，所以您還是不要問我為好?！蔽暮钫f：“請先生不要推辭，我真的就想問您，因為您是有見識的人?！崩羁苏f：“其實您只是沒有認(rèn)真考察，如果您認(rèn)真考察，這件事也就不必問我了。考察一個人，只要看他在不同境遇下的表現(xiàn)，就完全可以真正了解這個人到底怎么樣了。平常時，看他跟什么樣的人親近；有錢時，看他給什么人花；身居高位時，看他舉薦什么樣的人；窘困時，看他不做什么（看他是不是因為窮困就無所不為，全無操守）；窮苦時，看他對待財富的態(tài)度，是不是只要能夠得到錢，擺脫經(jīng)濟(jì)生活的困境，就不計手段，不顧尊嚴(yán)?？疾爝@五點就足夠了，何必一定要問我。”魏文侯說：您可以安心回家了，我知道該用誰當(dāng)宰相了。

　　李克從文侯那里出來，遇見了翟璜。

　　翟璜問李克說：“我聽說今天國君召見您，問您任用宰相的事情，到底用誰了？”李克毫不隱諱地說：“魏成?！钡澡犃撕苌鷼猓瓪馊滩蛔《紡哪樕媳憩F(xiàn)出來了。憤憤不平的說：“西河的守令吳起，是我推薦給文侯的吧？（敗秦奪地，擴充國土，功勞不小吧？）鄴地民怨沸騰，文侯以此為深憂，寢不安席，我推薦西門豹；（西門豹除巫去邪，使良善得安其生，效果差嗎？）國君要討伐中山國，我推薦樂羊，輕易就滅掉了中山；（我舉薦的不合適嗎？）中山國既滅之后，文侯擔(dān)心沒有合適的守備者，我推薦了先生您；（錯了嗎？您忘記了我推薦您的恩德了嗎？）國君的兒子沒有好的師傅，我推薦了屈侯鮒。（不是很優(yōu)秀嗎？）以您耳之所聞、目之所見，我那一點不如魏成呢？”言外之意就是：您不是長耳朵的聾子和睜眼睛的瞎子吧？用東北話說就是，您那眼睛和耳朵都是用來喘氣兒的，??！李克從容而嚴(yán)肅地回答說：“您把我舉薦給文侯，該不是出于結(jié)黨營私，以謀求高官厚祿的目的吧？國君問我誰適合作宰相，我的回答就是魏成比您更適合。我之所以知道國君一定要用魏成作相，是因為魏成把國君給他的封賞，十分之九都用到了禮賢下士上，自己只留了十分之一使用。他贏得了天下知識分子的歡心，給國君推薦了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三位賢人。國君都以師禮對待他們，而您所推薦的五個人，國君都以臣子對待，您怎么能跟魏成相比呢！翟璜聽了以后，往復(fù)走動著，最后真誠地拜謝李克說：“我這次表現(xiàn)得真夠鄙陋了，不該這樣呵。希望您以后把我當(dāng)成弟子，不吝賜教哇！”

　　我現(xiàn)在分層次給大家解說這則故事。

　　首先讓我們來看一下，李克這個人有沒有資格充當(dāng)魏文侯卜相的顧問。李克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在君主身邊，只是一個外臣，本不便于參與國政，但因君主誠摯相問，只能如實作答。同時他不因為自己是翟璜舉薦出來的，就傾向翟璜，而完全從國家任用宰相的根本要求出發(fā)來提醒魏文侯。再加上他對翟璜的那段說明性話語，我們完全相信，無論從人品還是見識上，李克完全有資格、合條件充當(dāng)君主卜相的征詢?nèi)?，甚至可以說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再看翟璜是否適合作宰相。以翟璜自己的陳述，其在舉薦人才方面，對國家做出了極大的貢獻(xiàn)，這是可觀的成就。之所以能夠獲得這樣的可觀成就，乃是因為他知人善任，有伯樂之才。所以，翟璜出任宰相，絕對合格，沒有任何問題。而且，他一定會是一位極端出色的宰相，不是一般的尸位享祭的平庸之輩。有關(guān)這一點，魏文侯是深知無疑的。那為什么還會猶豫不決，問卜于李克？因為還有相近的或者更合適的人選。魏國人才太多，而且重量級都很高，都是120公斤級以上的，不是舉重，而是人才。所以文侯才感覺有必要“卜相”。翟璜這一次為什么沒有得任宰相？按照李克的說法，因為翟璜舉薦的人才都被魏文侯用為重要的大臣，這一點雖然很重要，但是還是不及魏成更合適。因為魏成所舉薦的人才，魏文侯都把他們當(dāng)老師敬待。大臣能力再強，功勛再卓著，也是君主的臣下，君王對于他們卻可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他們必須聽命于君王。他們身處君王之下，只有效命君王的職分，沒有分庭抗禮的資格。老師就不一樣，君王必須待敬老師，這不僅是禮節(jié)，而且因為老師不是政府官員，不是朝廷大臣，所以君王沒有資格命令老師一定要如何如何。老師可以教導(dǎo)君王，指引君王，還可以勸諫君王，批評君王，指責(zé)君王。

　　資料圖

　　各位同學(xué)，你們不要以為王老師在這里胡亂猜測，因為你們看到了在中國的歷史上，老師實際上并沒有像我剛才所說的那樣，受到君王的尊重和愛戴。我告訴你們，那是因為他們無禮，他們違規(guī)。正常的規(guī)矩應(yīng)該是這樣的，我講的是理。君王無禮違規(guī)，造成歷史上老師沒有地位，這是臣下的問題，他們沒有把這一正常而且正當(dāng)之禮，貫徹下去，形成一種成文法典或者不成文法典，才致使君王在根本上不把老師當(dāng)回事。這是歷史上的官員們干的，他們?yōu)榱藗€人升官發(fā)財，討好君王，破壞人間公理，這是他們應(yīng)當(dāng)承當(dāng)?shù)臍v史罪責(zé)。

　　君王自然希望自己的權(quán)力無邊廣大，為了權(quán)力的暢行無阻，他們可以欺師滅祖，他們可以把一切不同政見者都當(dāng)成對他的權(quán)力的威脅和挑戰(zhàn)，他們可以用一切不人道的手段，來對付反對者和持有異議者，而美其名曰是為了統(tǒng)一思想，團(tuán)結(jié)一致，增強國家和民族的凝聚力。

　　先秦時期，是中國文化最輝煌的時期，也是中國政治走向成熟的試驗期。在這個難得的機遇里，大臣們沒有把君王不得慢待老師，更不得擅自懲罰和殺戮老師等定為行規(guī)，這是先秦時代的大臣們的重要失職，他們也許對得起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君王，但是他們對不起中華民族。習(xí)慣一旦形成，改造起來就會異常艱難。盡管后世的儒家學(xué)者們極盡努力，終于沒有能夠挽回。（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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