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裸”風暴震動東莞官場 被調領導交接宴喝悶酒

????????6月6日，廣東省正式宣布已對省內多達866名“裸官”進行了任職崗位集中調整。在“裸官”這個詞誕生6年之后，廣東成為了國內首個公布“裸官”數(shù)量及處理情況的省份。

????????據此前《人民日報》披露的數(shù)據，東莞市在這次調整中涉及的“裸官”達到127人。

????????“這個事情很敏感?！?月6日，廣東省公布“裸官”數(shù)據的當天，東莞市委宣傳部新聞科科長張超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他覺得“裸官”的事情新聞性并不大，而且容易被炒作。

????????東莞，這座毗鄰香港的“世界工廠”，在年初因“掃黃”備受輿論關注。如今，走在東莞城鎮(zhèn)的街頭，仍不時能看到諸如“杜絕涉黃行為，凈化社會環(huán)境”這樣的宣傳標語。

????????與“掃黃”的高調不同，“治裸”在東莞則要低調內斂得多。在東莞當?shù)孛襟w上，找不到任何關于東莞治理“裸官”的只言片語，甚至在引述領導相關講話時，媒體都會刻意避開“裸官”字樣，表述改為“不符合相關規(guī)定的”。張超也告訴記者，有關“裸官”的所有信息發(fā)布都需要通過廣東省委組織部統(tǒng)一安排。

????????然而平靜之下，“治裸”在當?shù)毓賵鲆l(fā)的變動實則非常激烈?！耙窗鸭胰诉w回來，要么接受組織調整”，這成為所有“裸官”必須做的一道選擇題。

????????7名鎮(zhèn)黨委書記、鎮(zhèn)長為“裸官”，僅1人將家屬勸回

????????東莞這次對“裸官”的摸底，是在今年2月。當時中央第八巡視組向廣東省反饋巡視情況，指出廣東一些地方“裸官”問題突出之后，廣東開始了摸底。據媒體報道，這次對于“裸官”身份的確認，不止于自主申報，還有警方的介入。

????????據中國青年報記者了解，這次摸底中，東莞32個鎮(zhèn)和街道辦事處有至少7名鎮(zhèn)長、黨委書記被查出系“裸官”，此外至少還有5名市直機關一把手被確認為“裸官”。12人中，僅有麻涌鎮(zhèn)的鎮(zhèn)黨委書記陳建枝成功將家屬戶籍遷回。

????????公開資料顯示，7名鎮(zhèn)黨委書記、鎮(zhèn)長中，厚街鎮(zhèn)鎮(zhèn)黨委書記錢超及樟木頭鎮(zhèn)鎮(zhèn)黨委書記麥廣欽均選擇了提前退休；長安鎮(zhèn)鎮(zhèn)長李海文則調任東莞市水務投資集團有限公司任副總經理，麻涌鎮(zhèn)鎮(zhèn)長袁國超任東莞市公路橋梁開發(fā)建設總公司黨委委員；南城街道書記黎惠勤、東城街道書記黃為國兩人的去向官方尚未公布，有媒體稱兩人被調任為調研員，但記者未能證實此事。

????????“李海文是2012年8月從鳳崗鎮(zhèn)鎮(zhèn)長調到長安鎮(zhèn)做鎮(zhèn)長的，長安是東莞重鎮(zhèn)，李海文又比較年輕，是70后，仕途看好，而東莞水投則是比較一般的國企。”一位熟悉當?shù)卣榈娜耸扛嬖V記者，如果不是李海文的調任，都沒人會關注這家國企。不過他也表示，相比直接變?yōu)檎{研員，去國企可能還是稍好一些。

????????7人中唯一的例外是陳建枝——這位麻涌鎮(zhèn)鎮(zhèn)黨委書記成功地把妻兒戶籍遷回，得以留任。而此前，網絡上曾有人舉報陳建枝為“裸官”。

????????2012年年底，陳建枝就任麻涌鎮(zhèn)鎮(zhèn)黨委書記。上任后不久，他就在麻涌提出了“五區(qū)九園六縱四橫”的發(fā)展思路，其中“九園”的建設涉及3萬多畝耕地的統(tǒng)籌，而九園之外，麻涌還計劃投入3億多元開展6個城市景觀商業(yè)項目的建設。東莞本地一位媒體人評價稱：“如果陳真的離任，將對麻涌的建設造成很大的影響?！?/p>

????????記者嘗試聯(lián)系陳建枝進行采訪，對方在電話中答復稱最近很忙，讓記者找宣傳部進行安排。記者此后又聯(lián)系了麻涌鎮(zhèn)的宣傳部門，在提交了采訪提綱后，對方回復稱，采訪的題材過于敏感，需要經過廣東省委組織部的同意才能安排相關領導接受采訪。

????????東莞市直屬機關中擔任一把手的“裸官”則分布在東莞市民政局、農業(yè)局、海洋與漁業(yè)局、口岸局及東莞市供銷社5個部門。

????????其中東莞市口岸局、海洋與漁業(yè)局及市供銷社3個市直機關的一把手，均被調任為本單位的調研員，而東莞市民政局楊東如、農業(yè)局局長黃貴田的去處則尚未被公布出來。

????????記者聯(lián)系了東莞市農業(yè)局與東莞市民政局，市農業(yè)局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黃貴田被調回了宣傳部。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則表示，楊東如已經很久沒來上班了，不知道他去哪兒了。記者撥打楊東如的手機試圖聯(lián)系，對方一直沒有接聽。

????????實際上，在職務變動公開之前，就有很多人感到了官員的轉變。今年4月，《南方農村報》的一名記者在一場見面會上見到了當時還是農業(yè)局局長的黃貴田，在與在場的多名官員交換名片后，黃貴田不斷擺手不愿交換名片，“他當時紅著臉，說我就要退了，別換了別換了”。

????????至少有20名處級干部被調整

????????東莞“治裸”真正進入公眾視野，源于《人民日報》5月29日的一篇報道，報道稱，東莞全市在治理“裸官”的過程中，共調整了127名干部，其中鎮(zhèn)黨委書記、鎮(zhèn)長6人，市直單位一把手5人，處級干部19人，科級干部及其他國家工作人員108人。

????????中國青年報記者還獲得了一份因“裸官”被調整的東莞官員名單，其中處級干部共9名，該名單未涉及前述擔任鎮(zhèn)黨委書記、鎮(zhèn)長及市直屬部門一把手的12人，以此計算，最少有20名處級干部被調整。

????????就在《人民日報》報道的當天，東莞市政府官方網站上公布了46名干部的任免信息，其中5人變?yōu)檎{研員，9人變?yōu)楦闭{研員，官方并未公布這些任免的原因。

????????記者聯(lián)系了其中多名干部，對方均表示不方便接受采訪。其中一名被從領導崗位調任調研員的官員告訴記者，自己并非“裸官”，只是正常職務調動，而他們所有關于“裸官”的發(fā)言都需要事先進行審批。

????????調研員是國家公務員的一種，屬于非領導崗位，通常調研員對應縣處級，副調研員則對應副縣(處)級。對應級別的領導調崗至調研員，也是本次東莞調整“裸官”的通常手法。

????????前述記者獲取的裸官任免名單中，被任命為體育局副調研員的體育局原副局長張仲林、被任命為東莞實業(yè)投資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東莞實業(yè)投資集團”)顧問的原董事長丁海潮以及被任命為東莞信托有限公司副董事長的原公司總原經理丁暖容，3人至今沒有明確的公示信息。不過，在最近發(fā)布的新聞中，丁海潮的身份已變?yōu)闁|莞實業(yè)投資集團顧問。

????????成立時間不長的東莞實業(yè)投資集團，目前已經成為東莞市政府的重大投融資集團，負責統(tǒng)籌多個重點項目，影響很大。前述熟悉當?shù)卣榈娜耸扛嬖V記者：“這可能也是丁海潮雖然不是黨政領導，但也被拿下的原因?！?/p>

????????數(shù)百名干部因裸官被調整，牽動了整個東莞官場的職位變動。東莞市8名副秘書長，這次換了4個——兩人被調整為副調研員，兩人被調到其他市直機關任一把手。而在東莞市民政局，“一正二副”的三名局長職位均出現(xiàn)變動——正局長因為是“裸官”被免職，一位副局長被調任為本部門調研員，還有一位副局長升任安監(jiān)局局長。

????????人員調動，本部門新老領導的交接變得異常微妙。一位參加了新舊領導交接宴的匿名人士告訴記者，交接宴的氣氛很怪，雖然老領導仍坐在主位，但能明顯感受到他的失落，“要接任的那名副職敬了一圈酒，就是沒敬老領導，到后半場，老領導也不怎么說話了，只自己悶著喝酒?！?/strong>

????????“你以為只有你家在香港嗎”

????????東莞官場最初感受“裸官”的寒意，源于東莞經濟排前兩名的虎門、長安兩鎮(zhèn)一把手的落馬。

????????2011年10月，廣東省委組織部公布了12名擬任市級領導職務人選差額考察名單，時任虎門鎮(zhèn)鎮(zhèn)黨委書記的吳湛輝及4個月前剛剛卸任長安鎮(zhèn)鎮(zhèn)黨委書記的歐林高均位列其中。

????????東莞市是全國4個不設市轄區(qū)的地級市之一，實行鎮(zhèn)轄村體制，全市共有4個街道，28個鎮(zhèn)。東莞32個鎮(zhèn)街中以虎門、長安兩鎮(zhèn)經濟實力最強。公布名單時，吳湛輝已主政虎門3年多，而歐林高則主政長安近5年。

????????這次公示時，吳湛輝被人舉報為“裸官”。此后，吳湛輝、歐林高兩人先后因經濟問題被查，最終均被證實為“裸官”。更為巧合的是，這次公布的12名擬提拔對象中，還有這次摸底中被查出的南城街道黨委書記黎惠勤、厚街鎮(zhèn)鎮(zhèn)黨委書記錢超。

????????因為毗鄰香港，歷史上東莞又發(fā)生過“逃港潮”，很多東莞人與香港人有親緣關系，這使得東莞人容易獲得香港身份，東莞的“裸官”也較為普遍。

????????歐林高在落馬后曾回憶，一次返港途中，他曾遇到同事，自覺十分尷尬，沒料到對方卻笑稱：“你以為只有你家在香港嗎？”

????????當?shù)厝烁嬖V記者，很多東莞人獲得香港身份是為了規(guī)避計劃生育。此外，香港身份帶來的教育資源也很受歡迎，讓子女成為香港人在東莞十分普遍。

????????東莞市委宣傳部新聞科科長張超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也有官員在結婚時，配偶戶籍就在境外，“東莞的香港人這么多，你在結婚前對方就是香港人，這也沒辦法呀”。

????????一名本地媒體人也表示，自己的一位官員朋友就遇到了這種情況，這次朋友沒能把老婆孩子勸回來，被“一刀切”了?！跋胂脒€挺冤的。”這位媒體人說，“不過大部分‘裸官’都不怎么冤，境外身份轉移財產很方便。”

????????對于很多人來說，想把家屬戶籍遷回來并不容易。東莞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司琪在接受《人民日報》采訪時稱，在談話過程中，有的是干部本人思想不通，有的是家屬思想不通，有的干部帶著家屬來一起談，在選擇時很糾結。

????????規(guī)避計劃生育也是官員讓家屬獲得境外身份的重要動力?！昂茈y遷回來。”前述熟悉本地政情的人士說，“都已經在香港超生了，橫豎都是死，還怎么能勸回來？”

????????歐林高1992年將妻子送去香港，隨后與妻子在香港生育了一兒一女。同樣，吳湛輝也有兩個女兒——2005年，38歲的吳湛輝有了第一個女兒，此后不久，吳湛輝將妻女轉移到香港居住，而在吳湛輝落馬后，他的第二個女兒也在香港出生。

????????吳湛輝因被舉報為“裸官”而落馬，這對東莞官場的影響深遠。2013年1月30日，東莞市委組織部部長在談到2013年的具體工作安排時表示，要實行職位限入和提拔限制，配偶子女均已移居國(境)外的干部，不得提任正職和黨政班子、黨政部門班子成員。

????????治理“裸官”的威力開始顯現(xiàn)，但對“裸官”的處理仍留有余地。

????????2013年9月，原任企石鎮(zhèn)鎮(zhèn)委副書記的張仲林被提名茶山鎮(zhèn)鎮(zhèn)黨委副書記、鎮(zhèn)長并公示。茶山鎮(zhèn)相對于企石鎮(zhèn)來說，經濟狀況更好一些，但很快，張仲林就被舉報為“裸官”，最終未能赴任，被調到了東莞市體育局任副局長。而網上關于陳建枝的舉報，也是在2013年開始出現(xiàn)“裸官”的內容。

????????2014年年初，在中央巡視組點名廣東的裸官問題后，“要么把家人遷回來，要么接受組織調整”的選擇題被正式擺上了臺面，東莞也開始進行摸底。

????????此前，國家一直有關于官員個人事項的申報要求，其中就涉及配偶及子女情況，但這一申報由于缺少外部監(jiān)督一直備受質疑。據媒體公開報道，歐林高就曾向辦案人員交代，“大家填表的時候，都是互相商量詢問，隨便填一點，如果組織不追究，就算過了關”。

????????高壓之下，這次的摸底很難蒙混過關。最終，張仲林的職務再次變動，定格在了體育局副調研員。

????????除去接受調整或者遷回家屬，也有人選擇了辭職，原長安鎮(zhèn)黨委委員蔡向春就選擇了這第三條道路，記者試圖采訪這位離開官場的“裸官”。

????????“你打錯啦，我已經不是領導啦。”電話接通之后，他語氣輕快地說了這么一句，隨后便掛斷了電話，仿佛一切已經與其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