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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后"陶瓷修復師曹元元:我的眼里只看得到文物

海口網 http://6chong.cn  時間:2018-06-20 17:59

  2015年夏季的合江縣,一座老式磚木結構的小青瓦房,工業(yè)電扇呼啦啦地轉著,長著翅膀的蟑螂飛來飛去,室內溫度直逼40攝氏度。數以千計的漢代陶棺和陶制文物碎片覆蓋著大量墓葬內的泥土,沉靜無語地躺在三十幾個塑料編織口袋中,最小的只有指甲蓋兒那么大。此前沒有人知道這些看似毫不起眼的碎片曾以怎樣的面貌出現在2000多年前的舞臺上,它們既無形又有形,消失在歷史塵土里的輪廓,只等待著一雙巧手還原。

  時年僅27歲的文物保護與修復工作者曹元元和她的老師衛(wèi)國,用了15個月的時間,修復了合江漢棺博物館石棺6口,陶棺1口,陶器文物17件。此次保護修復后的陶棺成為合江縣和瀘州地區(qū)第一口完整的陶棺,對研究漢代時期喪葬制度及陶質燒制工藝提供了實物佐證。

  2年后,曹元元向記者講述起這一段最難忘的經歷,仿佛那些汗流浹背的日子還發(fā)生在昨天。這位出生在遼寧的東北姑娘,從2013年大學畢業(yè)來到成都,干起文物保護與修復工作,已經5年的時間。這5年里,曹元元參與修復文物共計119件,繪制文物病害圖208張。

  當我們回顧記憶里那些精美的、栩栩如生的歷史文物,是否會想去追溯他們出土時的本來面目,是誰又用怎樣的方法把零散的、破敗的、脫落的部分與印記一一連接?曹元元是如今藏在“幕后”為數不多的文物保護與修復工作者中普通的一員,他們長年伏案于充斥著刺鼻藥水的工作室,只為還原遺落文明最真實的樣子。

  外婆的遺物成為她第一件修復的瓷器

  曹元元很年輕,話不多,甚至有一些靦腆。大學就讀文物保護與修復專業(yè)的她,在一次全國文物修復研討會議上結識了自己日后的恩師,衛(wèi)國,便從千里之外的上海來到四川博物院實習,之后順利轉正。文保工作既講究精湛的手藝,也要求細心與耐心,修復一件文物短則以月計,長則幾年的時間,并且時常會面臨惡劣的環(huán)境,對于女孩子來講,十分不易。曹元元說,因為父親喜歡收藏古玩,自己從小多多少少受到一點影響,加上愛好美術,高考填報志愿時,便選擇了一個相對“冷門”的文物修復與保護專業(yè)。大學期間,曹元元在上海的拍賣行、博物館都曾實習過,一圈下來,只有承載著文化積淀的博物館才最吸引她。至此,曹元元和這份外人看來充滿“神秘”色彩的職業(yè)結下了不解之緣。

  曹元元還記得自己生命里修復的第一件文物,那是一件光緒青花雉雞牡丹紋瓶,也是自己的畢業(yè)作品,更為特別的是,這是曹元元外婆的嫁妝,“我外婆還在世的時候,一次不小心將這個瓶子打碎了,我媽媽覺得怪可惜的,就一直把這些碎片用布包著,留了下來。我也正好有了一個機會,就想說試試能不能把它復原”。曹元元前后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把零落的碎片重新粘合,也將與外婆的記憶再次連接。修復好的牡丹紋瓶現在仍安靜地擺放在曹元元的家里,肉眼看過去,紋絲合縫,宛若“新生”。

  這件光緒青花雉雞牡丹紋瓶是曹元元之前5年大學生涯的結束,也是后來5年文物修復工作的開始。

  不喜歡上??旃?jié)奏的都市生活,曹元元畢業(yè)后選擇了相對閑適、安逸的成都,在浣花溪畔做起了一名陶瓷修復師,5年內,通過曹元元的巧手修復的陶瓷器遍布川內,四川博物院,金沙遺址博物館,雅安博物館,甘孜博物館,青白江文管所,合江漢棺博物館,另外還參與修復了川陜革命根據地紅軍石刻33件、瀘縣博物館石刻4件。


  熱愛

  還原文物的面貌讓她充滿成就感

  “你能想象一個好看的杯子上面粘上一個口香糖的感覺嗎?”曹元元冷不丁地問了記者一個問題。在陶瓷修復師的眼里,那些原本精美的瓷器容不得一點瑕疵。曹元元回憶起以前,和老師著手修復的一件宋龍泉窯青瓷五管瓶,五管瓶在北宋浙江地區(qū)是較為常見的器型之一,當時龍泉窯的制品較多,代表青瓷燒制工藝的頂峰,四川省的成都、崇州、大邑、邛崍等20余個縣市,都曾出土龍泉窯器物。曹元元第一次見到這件五管瓶時,瓷瓶殘缺嚴重,釉面布滿棕色污垢,其中一管缺失,一管從肩部碎裂成三部分,其余三管均有部分缺失,中央瓶頸與瓶身相接處斷裂。曹元元介紹,由于曾經修復所使用的粘結劑老化變黃嚴重,瓷瓶看上去就像被粘上了一個又一個口香糖,這讓她十分“心疼”,“這件龍泉窯的青瓷很漂亮,釉色溫潤,做工細膩,真的覺得太可惜了。我當時只想把它修好”,曹元元說。

  檢測分析、制定修復方案,再到具體的清洗、拼接、配補、打磨、全色,曹元元前前后后用了一年的時間才最終完成瓷瓶的修復工作,使其恢復了獨特的美術價值,為研究龍泉窯提供了珍貴的資料。那一刻,曹元元長舒了一口氣。修文物是一件慢工出細活的事,在工作室里,陪伴曹元元的只有瓷器冰涼的觸感,手中的修復工具就像是一根紅線,連接起她與文物的緣分。

  盡管如此,只有29歲的曹元元并不覺得枯燥,反而有些興奮,“一件文物,你都不用去想它的歷史價值、美術價值。它擺在那里,就是如此漂亮,是一件世界上完美的藝術品。通過我的雙手去把它還原出來,價值感是無價的”。曹元元認為,文物修復工作讓她充滿了成就感。

  “人的一生,總要有一次忘情的熱愛”。曹元元說。

  難忘

  陶棺碎片給她出了最大的難題

  也許對于曹元元來說,修復過的每一件文物,無論朝代,無論出處,都是難忘的回憶,宋龍泉窯青瓷五管瓶只是曹元元記憶里的一個片段,當她走出博物院的工作室,更為困難的挑戰(zhàn)也在等待著她。

  自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合江鎮(zhèn)魏家祠村密溪溝、橋凼村、白米鄉(xiāng)碾子旁村崖墓等墓地就開始陸續(xù)出土陶棺碎片,但由于陶質疏松,燒造時火候不高易碎,運回時全為碎片并且沒有對碎片進行分類。2015年4月,曹元元和老師接到對這批文物的修復工作,歷時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最終完成合江館藏18件陶質文物的保護修復工作?;貞浧鸬谝淮我姷竭@些碎片時的情景,曹元元用了“崩潰”兩個字來形容當時的感受。

  “當我們從放置于文物庫房的塑料編織袋中取出陶棺碎片的時候,發(fā)現大部分碎片已經嚴重受潮,酥粉,一些碎片由一塊又裂成數小塊,原本有上千塊的碎片就變得不計其數。”曹元元告訴記者,最小的碎片只有指甲蓋那么大,她和老師要做的就是把這些指甲蓋大小的碎片拼接、復原,但這還不是最難的地方。

  由于碎片的顏色不統(tǒng)一,出土的地方也不一樣,前期人員在收集的過程里也沒有進行分類,成千上萬的碎片全部混合在一個編織口袋里,眼前的景象無疑是給曹元元出了一個最大的難題。“有的青色、有的紅色、有的黃色、有的黑色,全部混在一起,發(fā)掘出的幾口陶棺都在這,平均一具陶棺長也有2米,你想想看,大塊小塊摻雜在一起是個什么場景”。不僅如此,這些漢代陶棺沒有紋飾,是素面,也就意味著曹元元無法根據任何紋路線條進行判斷,幫助碎片的拼接。加上陶棺燒制時候的溫度差異,出土后形成的氧化反應也就不同,陶棺總體看來為紅褐色,但有少部分為青色、黃褐色,陶胎也是薄厚不均,難以辨識。曹元元只能靠著微妙的顏色、形狀大小和質感區(qū)別來進行拼接。

  因為條件有限,合江陶棺的修復工作只能在室外進行,炎熱的夏天、潮濕的雨季、蚊蟲的叮咬、昏暗的光線都給修復工作增加了許多困難。曹元元告訴記者,那個時候只有一臺老工業(yè)電扇,身邊總是飛著長著翅膀的大蟑螂,對于一個20多歲的女孩子而言,環(huán)境的艱苦是不言而喻的。更何況這樣的時光持續(xù)了幾百個日夜。“但是為了中華民族祖先留下的文物瑰寶不要滅失在我們手中,讓它繼續(xù)發(fā)揮應有的文物價值、歷史價值、藝術價值,受再多的累也值”,曹元元介紹,此次保護修復后的陶棺成為合江縣和瀘州地區(qū)第一口完整的陶棺,對研究漢代時期喪葬制度及陶質燒制工藝提供了實物佐證,更為我們今后對此類型大型文物的保護修復積累了寶貴的經驗。


  技巧

  畫畫幫助她擁有上色“心得”

  在工作之余,性格相對內向的曹元元有著“文青”的一面,不愛出去玩,唯一的愛好就是畫畫和做點手工藝品。在采訪的間隙,曹元元還帶著記者看了一眼擺在工作室旁的一件作品。

  曹元元喜歡畫小動物,龍貓、考拉、狐貍、熊貓,都在她的巧手下活靈活現。今年2月,曹元元還出了一本書——《每天畫一只小動物》,在自己的畫作面前,配上幾句有意思的旁白,一下讓曹元元收獲了不少粉絲。在曹元元看來,畫畫不僅是一種減壓的方式,也可以鍛煉觀察事物的能力,對于文物修復工作,更是有著極大的幫助。

  “比如我們修一塊魚骨化石,中間整個斷開,需要填補起來,然后把形狀給它雕刻出來,最后再打磨上色。對我而言,做這些事兒就像是順其自然的步驟。因為平時畫畫就形成了這套觀察的方法。看到它的時候,我就會想我填補的時候,要記得模仿他魚鱗的走勢。如果中間有一根魚骨,也要記得把這個魚骨的感覺模仿出來”,日積月累,這套方法也變成了曹元元的一種習慣。

  陶瓷修復工作不僅講究細心、耐心,更講究對美學的認知,對色彩的掌握,因此,曹元元認為,“上色”算得上是過程里最難的一個步驟,“瓷器外面有一層玻璃質感的物質,釉面大概這么厚,我們上色首先要把器物填平,平了之后底下的這層顏色,先把它上出來,最后一點點上玻璃質感這一層。每一層都非常薄,厚度是一層一層堆積出來的。中間如果你有一筆出錯的話,就要把之前全都洗掉再重新來”,在她看來,文物修復除了專業(yè)知識,美學的功底更是必不可少,正是因為長期畫畫的緣故,曹元元對顏色極其敏感,上色的技巧也是頗有心得。

  傳承

  在她的眼里只看得到文物

  兩年前,一部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橫空出世,拉近了“文物修復師”這樣一個略顯神秘的職業(yè)和普羅大眾之間的距離。之前,鮮有人知道,這群匠人如何長年在閉塞的環(huán)境里與“沉睡”的文物“對話”,又如何通過巧妙的智慧以及科學手段還原它們本來的面貌。不可否認的是,作為一名文物修復工作者,曹元元也許是這個群體里普通的一員,但我們仍然可以從這位89年的女孩子身上看到匠心的傳承。

  曹元元的恩師衛(wèi)國,已經在四川博物院工作了整整34年,曹元元卻是他的第一個徒弟。在他看來,曹元元聰明好學,經常能舉一反三,想出好的點子,并且繪畫功底十分優(yōu)秀,是一顆“好苗子”。衛(wèi)國向記者介紹,文物保護與修復工作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不太受重視,這也就造成人才梯隊出現了斷層現象。但最近十年,國家加大了政策支持,涌現出了一些后備人才,曹元元就是其中一位。面對枯燥的文物保護與修復工作,衛(wèi)國認為今天的年輕人必須要有責任心和對這份事業(yè)的熱愛,否則無法沉淀進去。

  當周遭的人和事充斥著與博物院相悖的浮躁之風,年輕的曹元元是可貴的、不易的,和她一起畢業(yè)的同齡人絕大部分不愿意來到博物院。盡管如此,曹元元卻認為,文物修復師不在于“量”,而在于“精”?!拔奈锸遣豢稍偕模绻娴脑谒砩习l(fā)生一點什么的話,是沒辦法挽回的,博物院不是像工廠那樣,請的工人越多,干出來的效率就越高。一個人能不能成為一個好的文物修復師,能不能沉得下去,和他的生活態(tài)度和品格有關?!辈茉绱苏f道。

  “要始終保持對文物的敬畏”,29歲的曹元元工作5年,遇到過各種挑戰(zhàn),成功修復文物119件,繪制文物病害圖208張,憑借的,正是這顆敬畏之心。

  “我是純粹的,沒有任何目的,一件文物擺在我的面前,我的眼里就只有它”。(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見習記者 鐘雨恒)

??诰W http://6chong.cn [來源: 華西都市報] [作者:] [編輯:王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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