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站候車廳變身“商業(yè)街” 88商鋪搶占候車空間

　　7月下旬，北京南站，旅客在候車大廳席地而坐。

　　8月11日，旅客們拉著行李箱穿過進站口旁的商鋪，過多的商鋪擠占了乘客候車空間。

　　7月下旬，北京南站，旅客在排隊候車，背后的候車區(qū)域布滿商鋪。

　　北京南站88家商鋪搶占候車空間

　　在社交網絡平臺上搜索“北京南站”，很容易發(fā)現這樣的關鍵詞：擁擠、無座、過度商業(yè)化。

　　其實在建站之初，南站曾對外稱總計5000個座位，可容納萬余名旅客同時候車。但最近三四年，衣食住行各類商鋪已經從車站外圍“入侵”到了車站的心臟地帶。今年7月，某品牌汽車甚至開進候車區(qū)，在密集的商鋪和候車旅客中辦起了車展。

　　沒有座位的候車旅客，只能站著、蹲著或在商鋪附近席地而坐，有網友調侃：“下次來北京南站，記得提前準備一個小板凳?！?/p>

　　新京報記者近日調查發(fā)現，旅客候車空間的壓縮與南站的商業(yè)經營管理混亂存在密切關聯。在“統(tǒng)一規(guī)劃、統(tǒng)一布局”的意見下，開發(fā)經營權卻出現層層代理。隨著客流增加，商鋪租金連年暴漲，但某商鋪卻能進駐南站6家之多，年租金動輒百萬元。

　　“迷宮”

　　二樓出發(fā)大廳25個檢票口間，“開辟”一條商業(yè)街，商鋪占據候車空間

　　北京南站出發(fā)大廳位于地面二樓，占地3.5萬平米，東西兩側各有23個檢票口，兩兩相對。比如東側1號檢票口正對著西側1號檢票口，兩個檢票口之間的距離約50米。

　　然而在這直線距離50米的候車空間里，南站似乎開辟了一條商業(yè)街。有賣咖啡的、賣衣服的、賣紀念品的，旅客如果從1號檢票口走到23號檢票口，在這不到1公里的距離里，他將經過32家大大小小的商鋪。

　　“這些商鋪讓候車室越來越擠了?！币晃荒险镜那鍧嵐ふf，早兩年，檢票區(qū)并未進駐如此多的商鋪，如今一遇到客流高峰，候車的旅客會被擠到數十米外的安檢入口處。

　　那么旅客候車資源和車站商業(yè)資源的配比是否有國家標準？南京市城市與交通規(guī)劃設計研究院院長楊濤告訴記者，在這方面目前國家沒有強制標準和統(tǒng)一不變的經驗可循，“每個城市、車站的情況千差萬別，城市的體量、吸引力不一樣，人流量、軌道數、站臺數都不一樣，要有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很難?！?/p>

　　但在我國《鐵路旅客車站建筑設計規(guī)范》當中明確規(guī)定，普通候車室當中，每人使用面積不應小于1.1㎡。顯然南站在日?？土鞲叻迤?，候車隊伍幾乎人貼人，旅客想從中間穿行都困難，無法達到候車使用面積1.1平方米的標準。

　　8月20日上午11時左右，南站候車廳北進口兩側4個安檢處都排起了長隊。有的乘客背著厚厚的旅行包，有的推著旅行箱、抱著孩子，由于人流密集，大家只能一步步蹭著往前走。

　　“對不起，能否讓我插個隊？我急著趕車！”一名中年男子穿過商鋪，繞過擁擠的人群后，終于到達檢票隊伍，但離上車時間只剩下幾分鐘了。工作人員告訴男子，“人太多了，您得跟前面的旅客商量，看他們是否同意您插隊?！?/p>

　　“越是擁擠，越會有更多旅客提前進站候車?！辈簧俾每蜕踔習崆耙粋€多小時就到達南站候車。

　　由于沒有座位，候車旅客只能抱著行李席地而坐。未運行的安檢機履帶、商鋪墻裙、檢票口電梯旁，以及南北進站口橫隔的推拉門兩側，都坐滿了人。有的旅客干脆在大廳中間成群席地而坐，使過道空間變得更為狹窄。

　　部分相鄰的檢票口之間，本應是過道的地方由店鋪相連，商鋪中間的兩條過道則成了旅客通過部分檢票口的必經路線，即旅客通過此處要么繞行，要么只能從店鋪中穿過。旅客進站檢票，仿佛穿越“迷宮”一樣。

　　消失的座位

　　9月1日南站日上車旅客超過11萬人，二樓候車廳候車座位不足2000

　　9月1日，北京南站官微給出了一組數據，當天南站旅客上車110607人，下車109525人，其中上車人次與去年相比，增加了1萬多人。

　　面對不斷增加的客流量，南站的候車空間不僅沒有增加，反而在壓縮。

　　新京報記者近日經過實地測算，在座位方面，除去商務候車室，北京南站二樓候車廳的座位沿三條縱軸線分布為三大區(qū)域。這其中包含兩種座位，一種為普通座位，主要分布于大廳中央位置和兩側檢票口。一張座椅能坐3人，另外一種為木質長凳，主要分布在兩側店鋪門口，最多可坐5人。這兩種座椅加起來，三個主要分布區(qū)域的可坐人數分別為375人、1038人和554人，總和為1967個。

　　在2008年，曾有媒體報道，北京南站高架候車大廳中央為候車席，從南到北依次為京津城際、京滬高速、普速列車三大區(qū)域，總計5000個座位，整個大廳可容納萬余名旅客同時候車。

　　從當時的新聞圖片可見，當時的南站，候車區(qū)域并未出現星巴克、肯德基等商鋪。而如今，位于二樓候車廳檢票口兩側及大廳中央位置的商鋪共有58家，如果再加上兩側靠墻位置的商鋪，一共有88家。

　　一家自稱負責南站商鋪招租的代理公司表示，目前北京南站擁擠、候車資源短缺已成事實：“每天有十幾萬的人流量，但座位數非常少。旅客在車站內部排隊排到環(huán)形，能排到二三十米。人到樓上沒座位，全在底下晃悠?！?/p>

　　對商鋪而言，爭奪候車資源是為了巨大的利潤。一南站商鋪員工透露，同樣一家店，在一般的商場每月利潤只有幾萬元，但在南站可達到數十萬元。

　　而要想進駐南站，一般都需要經招商代理公司操作。南站一家專賣店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他們的店鋪是一家名為豪杰順通的商貿公司在管理。簡單來說就是南站把店鋪承包給“豪杰”，由“豪杰”負責出租。商店的運營、人員招聘、工資發(fā)放都由商戶自己管，但是新員工入職必須經過北京南站的考試，拿到健康證等證件才可以上崗。

　　而新京報記者近日調查發(fā)現，對外出租北京南站的代理公司，并不止豪杰順通一家。

　　進駐南站的另一種渠道

　　南站進駐商鋪分代理招商、南站直營兩種模式，部分直營商鋪重復開設

　　在探訪過程中，南站多家商鋪表示，進駐南站至少兩家代理公司操作，一家“豪杰”，另一家為“銳爾威”。其中，豪杰在南站設有專門的辦公室。

　　“豪杰”的公司主頁顯示，其與北京南站在2011年攜手開發(fā)“3000余平米大型商業(yè)面積”。2012年與北京站攜手，“2000余平米商業(yè)面積規(guī)劃中”。

　　豪杰一名工作人員透露，在他們公司與北京南站合作之前，北京南站的商業(yè)面積還有待開發(fā)，公司通過公開招標與北京南站合作聯合改造。通過“豪杰”租賃商鋪不需要再經過其他環(huán)節(jié)。

　　其中豪杰主要負責南站百貨區(qū)商鋪的招租，有12家大店，共20幾個品牌，跟南站合營。除了百貨區(qū)，候車廳還有一部分餐飲配套，但餐飲部分的招租由銳爾威等其他幾家公司負責。

　　早在2007年北京南站投入運營之前，鐵道部就曾專門發(fā)文對北京南站包括商業(yè)服務業(yè)在內的運營管理模式做出過要求，由北京鐵路局全面負責北京南站的資源開發(fā)。

　　《關于北京南站運營管理模式的指導意見》規(guī)定，“北京南站的資源由北京鐵路局統(tǒng)籌開發(fā)利用：遵循服務功能完備、品牌選擇優(yōu)先、統(tǒng)一招標合規(guī)的原則”、“由北京鐵路局全面負責北京南站的商業(yè)經營開發(fā)，對可用于商業(yè)開發(fā)的場所進行統(tǒng)一規(guī)劃、統(tǒng)一布局，明確劃分商品、餐飲、旅游、文化、廣告、銀行、郵政等專業(yè)服務場地，確定商業(yè)服務的內容，并在此基礎上委托專業(yè)機構進行統(tǒng)一、公開招標”。

　　而在實際操作過程中，除了多家代理公司通過招標形式，獲得南站商鋪招商代理權外，南站也依然有自主招商的鋪位。也即是說，南站目前進駐的商鋪，主要通過中標的代理公司招商、南站直營兩種方式。

　　候車大廳中，專賣服裝的兩家店鋪“鄂爾多斯”、“艾高”的店員透露，只有他們是與南站直接簽訂租賃合同，并未經過上述任何一家代理公司。

　　豪杰公司一名趙姓經理告訴記者，2011年南站開始商業(yè)改造項目，他們才進駐南站。改造之前，南站僅有一些零星的出售特產的店鋪，而在著手改造時，目前存在的二樓候車廳中軸線的店鋪都還沒有建成。2013年以后，南站又陸續(xù)加蓋了這些店鋪，主營餐飲、食品。

　　趙經理透露，一些店鋪，如“御食坊”光在二樓候車廳就開了6家之多。但像御食坊這類店鋪并不是他們開發(fā)，而是由南站在后期自己開辟并經營，而且他們是自己進貨。

　　“這個我們也覺得不合理，跟站里提過好幾次。因為它前面搭建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指中軸線的部分餐飲店鋪），跟我們的品牌搭不上，本來我們的品牌定位都是比較高端，為了符合整體定位，我們的品牌經過多次調整才換成現在這些品牌?！?/p>

　　層層分包的代理公司

　　租金由最初一天20元/平米漲到50元/平米，出現層層分包代理

　　豪杰另一工作人員透露，南站一開始并沒有這么多商鋪，而且經營狀況慘淡。在開發(fā)之初，商鋪占據的都是最好的中間位置，然后就是一些零星的配套餐飲。“南站這邊一開始那會賠得一塌糊涂，養(yǎng)了一兩年大家才不跑了。我就這么跟你說，原來南站也就20多元一平米（每天），現在漲到50多元一平米（每天）。”

　　而隨著租金價格上漲，層層分包的代理現象開始出現。

　　記者通過趕集網查詢到“北京南站候車室金鋪80-200平米出租”的信息，標注租賃價格為45元/平米/天。照此價格計算，一家80平米的商鋪年租金為129.6萬元。

　　發(fā)布信息的是一家名為厚德置業(yè)的公司，該公司龐經理介紹，其專門負責北京南站二樓候車廳的商鋪出租。龐經理稱，他們公司負責出租的商鋪資源主要位于北京南站二樓候車廳檢票口的兩側，少量位于候車廳中軸線上，“檢票口之間的商鋪每間為200平米，一般都是中間隔開分為兩個店鋪，小一點的也有160-170平米”。

　　龐經理提示，合同中會標明租金每年遞增的比例，比如今年是45元，第二年則為47元，第三年則遞增為49元。待合同簽訂后，商戶還需繳納一定的服務費給他們公司，服務費價格一般為一個月租金。龐經理強調，這筆服務費只需一次性繳納，比如三年合同期滿再續(xù)簽，就不必再繳納服務費。

　　至于厚德置業(yè)與南站的關系，龐經理解釋，他們與北京南站之間，還有另一家代理公司，這家公司與南站屬于直接的委托關系。而他們則是受這家公司委托對店鋪進行租賃。

　　但龐經理向記者保證，租賃合同是和南站簽訂，他們只負責商務洽談，租到的店鋪都是手續(xù)齊全的。

　　“商鋪緊張，很難租?！饼嫿浝肀硎?，目前沒有空閑的商鋪，如果有意租賃的話需要排隊。如果運氣好的話，至少兩三個月就能排得上，但如果品牌獲得通過，從現在開始算，年前應該有把握排到。

　　據其透露，二樓候車廳的商鋪定期會進行調整，比如有的商鋪簽兩年租賃合同，遇到期限快到了或者經營狀況不好，會提前兩三個月告知代理公司，他們再找相應的品牌進行招商。

　　在58同城上，本土匯鑫咨詢有限公司也能提供南站鋪位，信息中指其受一家投資管理公司委托，對南站一間商鋪進行出租，這間商鋪位于候車廳一樓，價格相對便宜，月租金5萬元。

　　該公司蘇經理介紹，租賃合同并非和他們簽，而是和南站簽：“洽談商務條款是和我們談，所有條件都和我們談妥了，然后出合同”。

　　通過蘇經理，記者見到了這家投資管理公司的負責人劉先生。劉先生介紹，他們公司負責北京南站幾千平米的商鋪招商。劉先生透露，目前南站大部分商鋪資源都掌握在第三方公司手中，“我們這邊所有的授權書全有，手續(xù)齊全，注冊也沒有問題。辦證你也不用操心，我們有專門的人協(xié)調站里關系，手續(xù)都是齊全的。但是沒有房本。全都是北京南站給你蓋一個章，工商局都認的。”

　　劉先生同時提示，此前記者無法找到南站招商部門一點也不奇怪：“如果你直接去找南站里邊租店鋪是找不到的。南站這邊是2009年開始招標，早就做完了。”

　　劉先生表示，2009年中標的幾家公司在中標后變化很小，“一開始是那幾家公司到現在還是這些公司”，處于相對穩(wěn)定階段，商鋪進駐必須通過這些第三方公司。至于這些公司通過何種方式中標，不論是龐經理還是劉先生都沒有透露?！爸荒苷f大家各有各的路子”，龐經理告訴記者。

　　釋放候車空間依然成謎

　　代理公司收到“風聲”，南站商鋪或部分裁撤

　　接觸的多名代理公司負責人近期都收到“風聲”，南站因候車資源短缺造成擁擠，已經接到不少乘客投訴，南站將對二樓的店鋪進行大幅調整，很可能會撤掉一些店鋪，騰出座位來給乘客，“這一次調整幅度很大，二樓中間位置的店鋪很可能會裁撤掉50%”。

　　同濟大學鐵道與城市軌道研究院教授孫章表示，高鐵運營成本較高，目前世界范圍內能夠實現盈利的高鐵線路也屈指可數。在這種背景下，車站會通過商業(yè)開發(fā)來補貼運營成本。商業(yè)開發(fā)雖然必要，但要堅持為旅客服務的思路，不能影響旅客正常的候車和出行?！罢袠说臅r候總量要控制好，要畫一條紅線。保證旅客通暢通行的空間是不能租出去的”。

　　本土匯鑫的劉經理透露，經過近幾年的開發(fā)，整個北京南站的商鋪已經趨于飽和：“目前一點空面積沒有，南站一共就有兩三家中標代理公司。承包的面積是不斷增加，增加的根據是站里的客流?！?/p>

　　至于調整日期，劉先生表示并不會太遠，而且一旦調整起來速度會很快，“既然開會了，行動不會太慢。二樓的店鋪如果要騰挪是很快的，一個月就干完了?！?/p>

　　如此大范圍的調整是否會影響店鋪經營？劉先生表示不會，只要面臨調整，南站可能會采取一些措施保證商鋪的利益，“比如對店鋪的租金進行優(yōu)惠，這樣商鋪也樂意接受?！辈贿^，一旦調整結束，一樓和負一樓的商鋪可能會漲價，“再過兩三個月，一樓的商鋪每平米至少漲5塊錢?！?/p>

　　然而，撤鋪還未落實，9月6日，記者在采訪過程中，兩名南站工作人員指著車站南側，“接下來還有四五家店要在那里開張。”

　　記者 盧通 吳振鵬

　　記者 彭子洋 王飛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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