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入深圳市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的唐舸涵認為聘任制比之前的用人制度更靠譜。

　　新進公務員全部實行聘任制，合同期滿后雙方再協(xié)商續(xù)約或者終止工作關系

　　□專題策劃 廖卓斌

　　專題撰文 信息時報見習記者 彭博 記者 熊栩帆

　　專題攝影 信息時報記者 鄭啟文

　　2010年3月，22歲的唐舸涵見識了“深圳速度”，在短短14天內完成公務員招考的筆試、面試和體檢。當時的唐舸涵還不知道，這次考試對深圳市公務員管理體制來說，同樣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深圳行政機關新進公務員從此全部實行聘任制。

　　上月初，《廣東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事業(yè)發(fā)展“十二五”規(guī)劃》中明確，廣東將深化人事制度改革，其中試行聘任制公務員制度是引人注目的措施之一，被看作是全國公務員管理體制改革的風向標。

　　記者從廣東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了解到，改革的具體實施方案還在制定中。不過，深圳作為全國首批試點城市，聘任制已試行4年多。在如今的深圳，或許能看到今后幾十年中國公務員制度的改革脈絡。

　　她為了“深考”放棄“國考”

　　唐舸涵今年23歲，畢業(yè)于上海財經大學，擁有法學、金融學雙學士學位，是一名不為“考碗”的“考碗族”。很多人考公務員，是為了有份終生穩(wěn)定的工作，唐舸涵卻更看重學以致用。

　　“在現行法律、法規(guī)中，我不認為做律師能完全展現我的法學知識。相比之下，在執(zhí)法部門工作更能學以致用?！碧启春f，大四一年，她基本都在為公務員考試做準備。先后報考國家公務員(中國海關)、深圳公務員(藥監(jiān)部門)和上海公務員。

　　“深考”筆試面試都令人耳目一新

　　報考深圳市行政執(zhí)法類公務員之后，唐舸涵發(fā)現考試科目不再是一成不變的《申論》和《行政職業(yè)能力測試》，而是改為更有針對性的《行政執(zhí)法素質測試》和《行政職業(yè)能力測試》，令人耳目一新。

　　“深考”的面試同樣令唐舸涵印象深刻。她說，“國考”的面試中，考場內一般有7名考官，主考官為招考單位的人，其他6名副考官隨機選擇。每名考生必須按照報考的部門，進入招考單位工作人員為主考官的考場，經過抽簽確定考試序號，然后依次考試。

　　而在“深考”面試中，每個考場的7名考官全部是隨機抽簽的，連主考官都不是招考單位的人。每名考生先抽考場，再抽考試序號。

　　“我們面試時大概有20多個考場，考生兩次抽簽大大降低了暗箱操作的可能性?！碧启春f，當然，她認為兩種考試制度都是透明、公正的，只是“深考”確實更嚴謹。

　　從筆試到體檢僅用了14天的時間

　　正因為多次參加公務員考試，比較了解各地的考試內容和形式，所以與其他考生相比，唐舸涵對“深考”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從筆試到體檢，一共用了14天時間，真的讓我感受到‘深圳速度’。要知道當年‘國考’的筆試在11月，面試已是第二年的3月?！碧启春f，因此，她雖通過了“國考”的筆試、面試，并獲得了體檢資格，最終還是主動放棄，決定在深圳當公務員。

　　當時的唐舸涵還不知道，令她耳目一新的公務員考試模式，擁有深圳公務員管理制度改革的背景，其中聘任制就是主要措施之一。唐舸涵報考時看到了“聘任制”三個字，并沒有在意這個字眼。她像很多普通人一樣，只知道公務員是“鐵飯碗”，不知道委任制與聘任制有何區(qū)別。

　　聘任制破冰公務員養(yǎng)老制度

　　進入深圳市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實習之后，她逐漸發(fā)現自己在用人制度上的“與眾不同”：前輩們都不用簽合同，她們新進人員卻要簽一份為期三年的聘任合同。

　　會不會成為“二等公務員”、我們算臨時工嗎、待遇方面有差距嗎……種種疑問開始在唐舸涵的心中萌芽。相比之下，在深圳做公務員的父母，比唐舸涵的擔心更嚴重?！拌F飯碗”的概念在很多公務員心中根深蒂固，母親甚至問過女兒“會不會干到三四十歲就不要你了”。

　　簽合約雙方的權利義務更加明確

　　唐舸涵的運氣不錯，入職后首先被分入辦公室人事組，有機會對“聘任制”詳細地打探一番。

　　原來，聘任制公務員首次聘期為3年，合同期滿后雙方愿意續(xù)聘的，可直接續(xù)簽聘任合同，續(xù)聘的聘期一般為5年。符合條件的聘任制公務員連續(xù)聘滿10年的，單位可與其簽訂無固定期限的聘任合同。

　　在這一點上，畢業(yè)于法學專業(yè)的唐舸涵反而覺得簽合約比之前的用人制度更靠譜。起碼雙方的權利、義務更加明確，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牛群相聲中的調侃——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單位不會無緣無故辭退你。只要你公正廉潔，不犯重大的錯誤，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一般都可以獲得續(xù)約機會?！碧启春f，更重要的是，實行聘任制后，他們也有了二次選擇的機會。

　　公務員離開機關不用“凈身出戶”

　　以往，公務員離開機關、二次擇業(yè)，付出的成本相當高，完全是“凈身出戶”。委任制公務員的退休待遇自成體系，不納入社會養(yǎng)老保險。比如一名公務員工作了三四十年，在退休前一天離職了，那么一分錢的退休金也拿不到。又如一名公務員干了10年后想經商，辭職后前10年也等于白干了。

　　如今，深圳的聘任制公務員實行“社會基本養(yǎng)老保險與職業(yè)年金相結合”的養(yǎng)老保障制度。參加養(yǎng)老保險部分納入社會統(tǒng)籌，職業(yè)年金由政府每年存入公務員的個人賬戶。改革后，聘任制與委任制公務員到齡退休后的待遇基本相同。

　　聘任制公務員工作10年后想離職，他們可以將10年的社會養(yǎng)老保險和職業(yè)年金轉移接續(xù)到新單位。很多人認為聘任制公務員的養(yǎng)老制度更加科學、公正，其職業(yè)年金既可在退休時一次性領取，也可以按月領取。

深圳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副局長陸韜告訴記者，聘任制體現了契約精神。

　　聘任制分類管理相輔相成

　　在職業(yè)發(fā)展方面，聘任制公務員能否得到與委任制公務員同等的晉升機會？是唐舸涵最關心的問題，也是深圳每名新進公務員最關心的問題之一。要得到準確的答案，就不得不說深圳市公務員管理體制改革的另一個重點——公務員分類管理。

　　深圳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副局長陸韜說，公務員分類管理和聘任制是深圳公務員改革的兩個重要方面，兩者相輔相成。

　　此前晉升需要拼命擠獨木橋

　　此前，公務員全部為綜合管理類職務，包括領導職務和非領導職務。公務員的工資、醫(yī)療等待遇與職務職級掛鉤。每個部門的職數有限，大家拼命擠獨木橋，而基層單位受機構規(guī)格的限制，公務員晉升、發(fā)展的“天花板”低。不少年齡40多歲的公務員仍然領著低職公務員的工資。

　　現在公務員的工資陽光公開

　　按照《公務員法》規(guī)定，深圳市從現行的綜合管理類公務員職位類別中逐步劃分出行政執(zhí)法和專業(yè)技術兩類職位。現在的綜合管理類部門包括各政府綜合部門，如發(fā)改委、外事辦等。

　　行政執(zhí)法類職位是行政機關中主要履行監(jiān)管、處罰、稽查等執(zhí)法職責的公務員職位，包括公安、交通綜合執(zhí)法、規(guī)劃土地監(jiān)察、城管監(jiān)察、衛(wèi)生監(jiān)督、監(jiān)獄勞教等部門。這些部門的非領導職務公務員統(tǒng)一套轉為行政執(zhí)法類公務員。

　　專業(yè)技術類職位是行政機關中為實施公共管理提供專業(yè)技術支持和技術手段保障的公務員職位。深圳暫時只確定了公安系統(tǒng)的刑偵技術、行動技術(包括網監(jiān))兩個職位系列和氣象部門的氣象預警預報、氣象信息網絡兩個職位系列。

　　行政執(zhí)法類職位統(tǒng)稱為執(zhí)法員，設7個職級，從高至低為一級執(zhí)法員至七級執(zhí)法員，均為非領導職務。一、二級執(zhí)法員實行職數管理，兩者約占執(zhí)法員總數的18.5%左右，三級執(zhí)法員及以下職級不設職數限制，職級晉升主要依據個人年功積累和工作業(yè)績。職級的設置不受機構規(guī)格限制，市、區(qū)、街道和基層所、站的各類執(zhí)法員都有均等的職業(yè)發(fā)展機會。?

　　專業(yè)技術類公務員的職務名稱、職務層級不作統(tǒng)一規(guī)定，具體根據專業(yè)特點和行業(yè)慣例采取“一事一議”的方法確定，每個專業(yè)領域可自成序列。各層級職務的任職條件與專業(yè)技術任職資格掛鉤，晉升職務時須取得相應的專業(yè)技術任職資格；高級職務實行職數管理，中低級職務可以不限職數，按年功、專業(yè)技術資格和工作實績等條件擇優(yōu)選升。

　　行政執(zhí)法類和專業(yè)技術類實行薪級工資，即兩類公務員的工資共設置若干個薪級，每個職級分別對應若干個薪級，一名公務員所在職級和薪級相應的數額就是其每個月的工資，這樣，公務員的工資就一目了然、陽光公開，易于監(jiān)督。公務員的住房、醫(yī)療、保健等福利待遇也與薪級掛鉤來兌現。

　　至今無人被“炒魷魚”

　　這就像樓梯，每層樓有多個臺階，公務員逐步走上每級臺階，可以升一個職級。如果符合條件，就可以走到頂層。僅從待遇方面而言，一級、二級執(zhí)法員與處級干部差別不大。

　　此外，行政執(zhí)法類和專業(yè)技術類公務員同樣有機會通過競爭上崗、民主推薦或公開選拔，轉為綜合管理類的領導職務。

　　“我們的績效考核包括基本工作分、加分項目、下屬單位評分、領導評分和同事間協(xié)調能力評分，所有人統(tǒng)一量化考核。我認為還是非常公正的?！碧启春f。

　　唐舸涵還清楚地記得，她們當年報考公務員的批次為“1001”，也就是2010年深圳市公開招考的第一批公務員。該編號對深圳市公務員管理體制改革也有重要意義。從此，深圳市行政機關所有新進公務員全部實行聘任制。

　　記者從深圳市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局了解到，2007年1月，原人事部批準深圳開展公務員聘任制試點工作，深圳市迅速研究建立了聘任制公務員管理制度體系，并在實踐基礎上不斷完善。目前，深圳已組織了若干次聘任制公務員公開招聘。

　　深圳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副局長陸韜說，2007年至2010年2月，深圳市共兩次招聘了53名聘任制公務員。他們主要從事專業(yè)性強或輔助性的工作。其中的10多人經過其他公開招聘，考入委任制公務員行列?？陀^來說，此前聘任制的公務員在職業(yè)發(fā)展方面會受到一些限制。而現在該問題已不復存在。

　　陸韜說，2010年1月1日后，深圳新進公務員全部實行聘任制，包括新招聘人員和調入人員。實行聘任制的公務員中，目前職務最高的為處級干部。該制度將實施下去，幾十年后，“委任制”一詞將在深圳公務員中消失。如今，深圳市共有聘任制公務員1800多名。截至目前，沒有一人被辭退或被拒絕續(xù)約。

　　聘任制體現出四方面的優(yōu)勢

　　“聘任制打破了‘鐵飯碗’，讓公務員端起了‘瓷飯碗’，樹立了職業(yè)危機意識?！标戫w介紹說，聘任制體現出四方面的優(yōu)勢。

　　一是合同管理豐富了單位管理手段，在適度增加公務員職業(yè)危機感的同時也激發(fā)了其工作動力，提高了管理效能；

　　二是“社會基本養(yǎng)老保險加職業(yè)年金”的養(yǎng)老保障制度對公務員相關權益的保障更加科學充分，也降低了單位“二次選人”和公務員“二次擇業(yè)”成本，有利于促進人才在機關和企業(yè)、事業(yè)單位間流動；

　　三是與委任制公務員同工同酬并有均等的晉升機會，保障了聘任制公務員職業(yè)發(fā)展空間，有利于吸引和激勵公務員長期、勤勉為政府服務；

　　四是聘任制公務員普遍能力強、素質高、態(tài)度好，許多人已成為所在單位業(yè)務骨干，并對委任制公務員隊伍形成了一定“鯰魚效應”，激發(fā)了公務員隊伍的生機和活力。

　　網友：大多贊同實行公務員聘任制

　　對于深圳實行公務員聘任制，網友們大多持贊同態(tài)度。記者查詢發(fā)現，即使對該制度有異議的網友，大多也是抱著討論、提醒的心態(tài)。比如，有網友認為實行聘任制需要配套公平、公正的考核標準，量化考核指標。由于各部門的工作性質差別較大，如何制定既符合部門利益又能與所有公務員考核相銜接的考核標準，是一個難題。

　　也有人提出，如果一名公務員打算工作幾年后經商，利用工作便利為將來積累人脈基礎。此前，他這樣做要付出“凈身出戶”的成本，而現在，公務員拒絕續(xù)約后，能續(xù)交養(yǎng)老保險，還可以獲得職業(yè)年金，所付出的成本降低了。所以，對公務員的約束不能僅靠道德，還要有更加完善的法律法規(guī)。

　　專家：聘任制提高了政府的行政效率

　　總之，聘任制試點在深圳是成功的，但如何更廣泛、更好地實施，仍考驗著政府的智慧。

　　中山大學政治與公共事務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陳天祥分析說，聘任制不僅降低了機關用人成本，提高政府行政效率，還健全了用人機制，促進公務員制度的進一步改革。

　　陳天祥說，此前，公務員是“鐵飯碗”，沒有重大過錯不會被“炒魷魚”。有些公務員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tài)混日子。實行聘任制，機關可以根據需要隨時進人，也可以根據用人需求變化以及合同規(guī)定，解聘公務員，免去了“進一個人就要終身負責”的后顧之憂。聘任時雙方簽訂勞動合同，崗位職責清楚、任職條件明確，有利于調動公務員的積極性和創(chuàng)造性?！捌溉沃瓶梢援a生‘鯰魚效應’，給委任制公務員帶來一些壓力，起到帶動作用?！?/p>

　　針對深圳市將綜合管理、行政執(zhí)法和專業(yè)技術三類公務員全部實行聘任制，陳天祥認為“一刀切”的改革值得商榷。他說，綜合管理類實行聘任制，可能會增加公共風險、責任風險和決策風險。執(zhí)政者可能會更注重眼前的短期利益。其實，現行公務員管理體制也有一些優(yōu)點，比如政策執(zhí)行公平、政策穩(wěn)定科學等。而綜合管理類公務員實行聘任制，可能會對這些優(yōu)點造成不利影響。

　　陳天祥認為，無論是公務員聘任的范圍、聘任的條件與程序，還是聘任公務員的工資、福利待遇，抑或是人事爭議的仲裁及司法救濟等，都需要公開透明、細而完善的規(guī)范，要從各個細節(jié)上堵塞自身漏洞，建立起一種全新的行政組織秩序，并發(fā)揮出與終身制涇渭分明的先進性行政效能。

　　陸韜：聘任制體現契約精神

　　深圳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副局長接受信息時報專訪

　　信息時報：公務員聘任制為什么會在深圳開始試點？

　　陸韜：原有公務員管理體制存在一些弊端。深圳是最早建立公務員制度的城市之一，公務員管理規(guī)范化程度高，被國家作為試點很正常。香港就是實行公務員合約制，從地域方面考慮，深圳對新政策的理解或許更清楚一些。

　　信息時報：聘任制的內涵主要包括哪些內容？

　　陸韜：主要包括兩方面，一個是合同用人，另一個是養(yǎng)老制度的改革。

　　信息時報：合同用人對政府部門更有利，還是對個人更有利？

　　陸韜：合同用人是現代社會通行的用人方式，對雙方都有利。雙方的權利和責任都明確地列舉出來，體現了契約精神。原來公務員與單位發(fā)生糾紛，只能通過人事爭議仲裁解決?，F在可以通過法院，處理糾紛的過程更公正、透明。

　　信息時報：公務員分類管理拓寬了公務員的發(fā)展渠道，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基層公務員的待遇，會不會帶來財政壓力？

　　陸韜：財政支出肯定要增加一部分，但從提高隊伍的活力和增強積極性來講，這個支出是值得的。我們要解決的就是他們晉升的“天花板”問題，和職務上不去的問題，以穩(wěn)定一線和基層。如果硬算經濟賬，財政肯定要加大支出，但財政壓力不會太大。

　　信息時報：行政執(zhí)法和專業(yè)技術兩類的職級下面分若干個薪級，每個薪級的待遇差距如何？

　　陸韜：范圍在150元~400元之間。根據個人年功積累和現實表現情況，每年年度考核稱職以上等次的，可在其職級對應的薪級范圍內晉升一個薪級，每3至5年滿足條件可晉升一個職級。

　　信息時報：職級最高的公務員會不會很有優(yōu)越感，可以指揮別人嗎？

　　陸韜：職級再高也不是領導，與其他同事都是平等的。我們不提倡把職級與行政職務對應，雖然待遇上有直觀的比較，但我們的初衷是打破“官本位”思想，讓大家即使在一線、基層，也有做好工作的動力。

　　信息時報：深圳的公務員改革還有哪些需要完善之處？

　　陸韜：目前，分類管理還是粗線條的，將來很可能還會有更細的劃分，例如增設專業(yè)技術類職系，從行政執(zhí)法類里面再細分專業(yè)執(zhí)法職系等，進一步提高管理的精細化和科學化程度。在聘任制方面，剛開始對實施范圍有不同意見，確定所有公務員實行后，下一步會對分類考核標準等方面進行完善。

　　信息時報：深圳模式是否可以在全國推廣？

　　陸韜：原則上沒有問題。深圳此前的公務員管理體制與全國其他城市一樣，深圳成功了，其他城市也可以。不過，各城市還得根據自身情況，在試點制度的框架下，制定符合當地情況的具體實施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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