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回應小升初新政：拼爹的永遠都有門路

????從2013年年底開始，北京西城區(qū)的周虹就四處打聽，“共建”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取消了。她六年級的女兒3次被評為“三好生”，被推優(yōu)的可能性很大，長笛已經(jīng)學了3年多，可以走藝術特長的渠道，此外，還有“共建”資格。雖然不是勝券在握，但是多重選擇大大提升了女兒在小升初的競爭中提前鎖定目標學校的概率。

????然而，自從她得知北京市即將取消“共建”時，就開始不那么安心了。早在北京市教委放出風聲前，小道消息就已經(jīng)傳開。

????2014年2月，北京市教委官網(wǎng)介紹了基礎教育改革思路，印證了之前的傳聞。小升初取消“共建”、暫時保留“特長”和“推優(yōu)”，禁止點招和舉辦各種形式的占坑班。消息一出，引起嘩然。很快，北京教委刪除了這篇文章，并且否認取消“共建”。4月18日，終于塵埃落定，北京市教委正式公布小升初政策，取消共建生。小學免試就近入學，小升初實行單校劃片或多校劃片入學。

????一些家長感到擔憂，他們在過去幾年中的培養(yǎng)成果很可能被“新政”消解。北京市此次如出重拳治理“擇校熱”，他們將成為“被改革”的群體。

????“共建”取消

????2014年初，教育部發(fā)文對小學升初中就近入學工作提出新的目標，向19個大城市下“最后通牒”，要求在2015年實現(xiàn)100%的小學劃片就近入學；90%以上的初中劃片入學；逐步減少特長生招生學校和招生比例；到2017年，重點大城市95%以上的初中實現(xiàn)劃片入學。

????北京，即屬于擇校的“重災區(qū)”。

????自1993年取消統(tǒng)一的小學畢業(yè)考試后，北京的小升初逐漸衍生出多種方式以填補后統(tǒng)考時代的空白，最終形成了今天的擇校競爭格局。2011年，21世紀教育研究院曾做過統(tǒng)計，除了電腦派位之外，還有推優(yōu)、共建、特長、點招、占坑、子弟、寄宿、直升、隨班就讀、密選、自選、雙擁、定向、條子和私立等招生方式。除了官方認可的推優(yōu)、特長和派位等方式外，其他渠道都以一種隱秘和默認的形式存在，成為這項競爭中“拼爹”、“拼錢”和“拼孩子”的角逐場。21世紀教育研究院的調(diào)查顯示，2010年，東城、西城、海淀電腦派位的比例不到50%。這意味著超過半數(shù)的家庭都通過擇校實現(xiàn)升學，這座城市因其強烈的權力色彩以及龐大的具備經(jīng)濟實力的中產(chǎn)家庭，使得擇校熱格外激烈。

????由于濃厚的特權屬性，“共建”成為此次改革中外界關注的重點。

????所謂“共建生”，是指一些優(yōu)質(zhì)中學專門提供一定數(shù)量的招生指標，給一些與其關系密切的“共建單位”的職工子女，“共建單位”則給予學校財務資助或其他支持。這些單位常常是中央部委、軍隊和壟斷國企。據(jù)21世紀教育研究院統(tǒng)計，在北京市，“共建生”的比例高達10%左右。

????盡管“共建生”之間也存在競爭關系，但畢竟是一個優(yōu)先選擇權。這也外界推測政策公布前相關部門拿捏分寸的原因之一。

????是否取消共建，因此成為北京此次改革力度和決心的檢驗標準。“政策出來前，我的朋友里有總參的、總政的、武警的還有石油系統(tǒng)的就告訴我‘共建’確定要取消了?！敝芎缯f，她的孩子屬于部隊“共建生”，這次果然“連鍋端”?！捌鋵崒W校是不愿意取消的，‘共建’里面也有真假之分，每年都有學校系統(tǒng)的關系頂著‘共建’的名義進好學校?！北M管有共建資格并不意味著一定進好學校，也要通過考試篩選，她之前聽到的消息是“也許會出現(xiàn)換了馬甲的、縮小范圍的小共建，比如‘特殊貢獻’一類的。”

????能否全面取消“共建”，地方政府和強勢利益集團必有一番博弈，也意味著要承認潛規(guī)則的存在，對政府的確是一個考驗。教育學者楊東平曾經(jīng)透露，教育部2012年出臺《治理義務教育階段擇校亂收費的八條措施》之前，曾考慮把共建生列入禁止名單，但是發(fā)改委、財政部強烈反對，認為寫進去等于承認了它的存在。

????消除“小升初”的暗道首先從反特權入手。取消“共建”不是改革的目的，但卻是一個開始。

????“拼孩子”之路

????對于大部分家長來說，與他們自身關系更為密切的是“點招”。一旦禁止點招和坑班，他們將不得不等待派位。北京義務教育資源極端不均衡的事實使他們形成了強烈的緊張感。只有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家長們才能接受派位的安排。在整個社會結(jié)構中，他們是殷實的中堅階層，足以承擔價格不菲的教育投資，然而在擇校的等級秩序中，他們又是處在末端的“弱勢”群體，沒有“條子”、沒有特殊的信息渠道，只能“拼孩子”，這是唯一的為子女的前途買一份“保險”的機會，必須趕在派位之前有所著落。

????周虹的女兒已經(jīng)在“坑班”占了一個位置，對接的學校是北京最有名氣的四中。只交錢，不上課，每年花費5000多，就是為了有機會參加名校的考試?！翱影唷笔菍W校自己或與其他教育機構合辦，或指定某機構辦的以奧數(shù)、英語為主要內(nèi)容，通過選拔排名靠前的學生進入該校就讀的課外培訓班。根據(jù)進入名校的概率大小被家長們分為“金坑”、“銀坑”和“土坑”。坑班屬于“點招”的第一梯隊，通過交錢或者考試的方式進入，名校會從“坑班”里首先選拔屬意的學生。一個坑班往往對應多所學校。

????2012年，教育部《八條措施》出臺后，北京開始新一輪的嚴打“坑班”風。西城區(qū)老教協(xié)“坑班”即被叫停。它曾是該區(qū)教委主管并批準成立的培訓機構，因為對應著西城區(qū)的多所重點中學而受到家長追捧。周虹說，她所知道的“坑班”里，有的取消了，有的還在繼續(xù)上課。就像禁奧一樣，機構只要把奧數(shù)改成數(shù)學思維就行了?！敖涛到y(tǒng)的可能收斂了一些，但是附中系統(tǒng)的一般都還在招生，因為他們有一定的獨立性，比較好操作?！蔽鞒菂^(qū)的劉清說。

????占住“坑班”，獲得點招的機會就會比別人多一分?！巴苾?yōu)”和“特長”這兩種官方認可的方式在家長們看來屬于“水很深”的升學渠道，即便符合“推優(yōu)”的條件，由于缺乏透明度，輪空的概率也很高。相比之下，“點招”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家長們對于透明化和公平性的渴望，“坑班”里的排名一目了然，優(yōu)勝劣汰，愿賭服輸。

????不過，在擇校的家長們看來，“坑班”也兼有“火坑”和“坑人”的意味，明知道把孩子送進去就是高負荷的開始，也不得不送，“坑班”的招生規(guī)模又相當大，能被選中的概率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高。周虹的女兒所在的“坑班”就有2000人，最后只能招收100個學生?！皼]有人會在意‘坑班’的老師是強是弱，只是占住一個機會，因為‘坑班’舉辦的考試是通向目標校的橋梁。選‘坑班’主要是看它背后的學校關系，選教輔機構才看師資力量?！眲⑶逭f。占位之后，學生之間的競爭才真正開始。想在“坑班”里脫穎而出，必須進入教輔機構參加語文、英語和奧數(shù)的培訓班。

????公立學校不能明目張膽舉辦考試，與之有聯(lián)動關系的教育機構便承擔了這一選拔功能，它們開發(fā)出的種種班型“產(chǎn)品”和噱頭使競爭戰(zhàn)線越拉越長，從小學高年級逐漸向低年級下沉。在“占坑”、“點招”這一擇校生態(tài)中，小學的功能似乎只剩下了提供學籍，“坑班” 提供參與競爭的門票，而教輔機構則扮演著以往統(tǒng)一考試中學校的角色，優(yōu)質(zhì)中學則引導著競賽規(guī)則，成為最后的決定者。這樣一種共生關系穩(wěn)定存在，并且各自受益。

????在處于中間階層的家長們看來，在種種密室操作的環(huán)境中，僅有這么一個空間是留給他們的。改革，意味著既有的鏈條要被打破，也意味著他們“拼孩子”的路將被封堵。如果真如傳聞所稱的派位比例提升至80%，他們自認將是最大的受害者，“拼孩子”的機會將被剝奪，因為“拼爹”的永遠都有“遞條子”的門路，只能靠派位“拼運氣”的更底層則樂見與中間階層拉平。

????信息不公開推波助瀾

????這些中間階層的心態(tài)，在推動招生信息公開的人士那里也得到了反映。

????“一些人尤其是六年級的家長不愿意我們做這個事情?！?1世紀教育研究院“小升初”項目負責人李東方所指的就是調(diào)研招生的信息公開度。從2011年開始，這一民間組織便著手研究北京“小升初”問題?！八齻冋f，你們做這些事情有可能會影響政策變化，那我們這幾年的機構就白上了，要調(diào)研的話等我們升完學再做吧?！崩顤|方說，他們對于“小升初”信息公開的調(diào)研有點兩頭不討好。

????事實上，“擇?！钡钠惹泻涂只鸥衼碜杂谫Y源的不均衡，但招生過程的不透明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2013年教育部發(fā)布的《小學生減負十條規(guī)定》中，第一條就是“陽光入學”，要求縣區(qū)教育行政部門利用網(wǎng)站等多種方式向社會公開每所小學和初中的招生計劃、范圍、程序、時間和結(jié)果。

????北京的狀況相當不樂觀。21世紀教育研究院在2014年2月發(fā)布的《北京市“小升初”2013年教育信息公開情況調(diào)查報告》中稱，梳理擇校最嚴重的4個區(qū)（海淀區(qū)、西城區(qū)、東城區(qū)、朝陽區(qū)）的16所中學、18所小學的信息公開工作，發(fā)現(xiàn)只有一所重點小學公開了部分過時的招生信息。

????因此，才有了“4月比信息，5月比孩子，6月比大人，7月比錢財”一說。北京市多次明令禁止奧數(shù)和“占坑”，但是培訓機構反而更加火熱?！罢l相信誰吃虧，狼來了喊了很多次，大家已經(jīng)不相信了，那些曾經(jīng)退了奧數(shù)班的家長，都非常后悔?！眲⑶逭f，盡管一些人退班是本來就跟不上，但是如果不退班，至少還有進中等校的機會。

????在擇校的家長們看來，他們不是不歡迎改革，而是不希望看到“半吊子”的改革，只要擇校的口子繼續(xù)存在，永遠都不會有真正的公平，而目前的擇校路徑至少還算是寬泛，不會把他們擠出競賽的平臺。一種普遍的情緒在家長們之間蔓延，要么全部派位，人人都拼運氣、徹底減負，要么干脆回到統(tǒng)一考試的時代。

????“新政”恐怕很難徹底關閉擇校的通道，如果不能容納多元化的招生方式，小升初很有可能退回到一刀切的時代。那么只有從均衡教育資源入手，抹平資源鴻溝。

????不過，已經(jīng)對各所學校的情況有清晰了解的家長對此并不看好。畢竟，優(yōu)質(zhì)的師資就那么多，即使學校在名義上形成共同體，仍然會涉及資源的不均等分配，并不能抑制擇校沖動。與此同時，就近入學也會產(chǎn)生新的問題?！靶抡毕⒁怀?，學區(qū)房又開始大熱。有報道稱，西城區(qū)鄰近某重點校的胡同學區(qū)房已經(jīng)炒到了30萬元/平方米。

????“往年這個時候，走關系和‘點招’的已經(jīng)定下來。”周虹說，現(xiàn)在她所在的區(qū)還沒有動靜。她的打算是先走特長，然后靠推優(yōu)，最后不行就接受派位?！叭绻荒苓M好學校，說明無緣，只能接受現(xiàn)實。”周虹說，她以前從來不泡QQ群，但是現(xiàn)在為了搜集信息，整天得盯著電腦和手機。

????口碑較好的民辦?，F(xiàn)在成為熱門選擇。這段時間，家長們之間最熱切的話題之一就是有沒有接到某民辦校的錄取通知，至少在其他擇校方式被禁止和壓縮比例之前，能有一個墊底。而對于非京籍的家長吳濱來說，除了考民辦校，沒有太多選擇。北京的人口政策讓她的預期非常悲觀：“公立學?？隙ㄊ遣辉敢馐胀獾厣??！?/p>

????（文中涉及家長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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